天堂地狱 10月16日
跨过大峡谷的最窄处——宗容村,去村长家吃了点东西,就继续上路了,今天的目的地是加热莎。
山路变得险峻起来,爬过一个天然巨石形成的石门,前方就是经书里记载的白马岗了。一条悬崖上开凿出来的小路大约50多厘米宽,仅容一个人侧身通过,把背包右边和顶上外挂的东西都全部移到了后面,以降低背包的高度和宽度,免得被挂住。小心翼翼地踏上去,小路是由小碎石铺成的,让人怀疑其稳固性。许多的地方都坍塌了,根本没有了路,只有面向岩壁,抓着突出的岩石攀岩而过,当然从攀岩的角度来说,这难度不算太大,可身体毫无保护地挂在两千多米高的悬崖上,而支点也不知道可不可靠,可就不如想象中简单了。
危险过后,已经大汗淋漓了,坐在路边休息了会儿,美美地吸了支烟。一只戴胜不远不近地停在我旁边,美丽的头冠一张一合的,好奇地打量着我。这只奇怪的鸟儿似乎是来自天堂的使者,它一直在我前面不远处,伴着我前进,当我走近,它就往前飞一段,又在不远处停下来——它是要引导我吗?那么前方,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意外灾难 10月16日
用砍刀开辟着道路,寻找着猎人或是当地人曾经走过的痕迹,沿江继续上行,同时留意是否有可以露营的地方。幽深的峡谷里,阳光本就很难照进来,再加上如织的植被,能见度很低。
必须在天黑前找到露营的地方,否则会很危险。爬上一个山坳,这居然有个小小的玛尼堆,泛黑的风马旗和经幡在山口的疾风中早已破旧不堪,无力载负人们陈年的愿望。
站在山坳远望前路,远远可看到山腰上一条白线,估计应该是山民开辟的道路吧,于是冲它而去——而噩梦也由此开始。
这条路应该是多年前修的吧,除了偶尔可以看到被砍刀砍过的痕迹外,根本就是完全原始的。在一个突出的岩石下面,发现有用过火后的灰迹以及一些羽毛,起码有人走过。
转过山口,一条巨大的塌方沟横在眼前,看了看GPS,目前的海拔大约是3100米,可上面还望不到头。一条水流从塌方沟上流下,这样的塌方沟是最危险的,随时都有再次坍塌的可能。看了看上方滚落石头到我面前的时间,就踏了上去,穿越它!小心翼翼地过去,前方应该就是刚才在山坳看到的那条“路”了吧。可是呈现在我眼前的情形让我大失所望,那不过是段裸露的岩层。上下都是密密的树林,无法穿越,至少目前我没有时间继续穿越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于是决定原路返回,找块地方临时露营。
返回时再次通过那段塌方区。忽然,感觉脚下的泥土都在滑动,打量四周,我站立的地方正在慢慢地向下滑动,滑坡了!
危险的信号在脑子里闪烁着,拼命向前跑去,可还是太迟了,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我,连带着脚下站立的土地,一起向悬崖外面滚落下滑,一面用手中的手杖紧急制动,一面想要摆脱背包,可摄影包挂在前面,卡住了手臂,沉重的背包拖着我向山下滚去。一次次飞快地把手杖插泥土,想要固定住下滚的势头,终于,我成功地把手杖牢牢扎入土中。将左手弯挂住手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手杖折断了!
翻滚着,我继续向下落去,双手努力而徒劳地拼命想抓住什么……
沿着陡峭的塌方坡滚落,最后重重地撞在一道石梁上,还好是背部着地,背上的背包缓冲了大部分冲击,没受什么伤害,人被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个儿,我看见了雅鲁藏布江——从一个一般人无法看到的角度,绝对的空中俯视。当时只能感觉峡谷是如此的幽深,下面黑黑的,心里惟一的念头是:“完了——”
后来在媒体做节目时,主持人追问这段,大概是想我说些更感人更豪迈的话吧,呵呵,让他失望了。
双手本能地护着头,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艰难地睁开眼睛,凝固的血迹粘住了眼睛。溪水浸透了全身,我记得我是从悬崖上面掉下来的。打量四周,发觉我趴在一个不大的石头平台上,这平台大约有一米左右宽,塌方沟的水正顺着这儿往下流淌,而我的下半身居然在悬崖外面!
一棵被塌方带下来的树,横在平台外,它恰好托住了我的下半身,而下面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刚才掉下来的地方海拔大约是3200米,而江面才1000多米,也就是说这悬崖大约有2000米高!还好被托住了,否则就算坦克掉下去,估计也会摔成碎片——然后开始庆幸掉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摔晕了,否则受伤后,本能的挣扎会让狭窄的平台和脆弱的树枝无法托住我。
卸下背包靠着岩壁喘息了一会,然后开始检查伤势。胸口很闷很疼,嘴里也一直流着血沫,用手逐一摁压肋骨以及腹部,发觉没有异样的刺痛感和剧烈的疼痛,还好,没有断肋骨,也没有受什么内伤——要是断裂的肋骨刺破胸膜或是内脏,在野外活下来的概率为零。
松了口气,开始检查头部的伤口,由于是面向下掉下来的,头撞在石头上,伤口很多,凝固了的血粘着长发血糊糊的一团,而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无法检查。不过自我感觉应该问题不大,从随身的救生包里拿绷带,简单地包扎,压迫止血。由于下肢是被树枝托住的,除一点剐伤外,几乎没有受什么伤害,不禁庆幸起来:只要不丧失行动能力,我就有信心自救!
手上的伤势比较重,右手手腕扭了,肿得老高,手指无法动弹,左手情况好些,除了无名指差点被石头切断外,其他指头都还能动。天色暗了下来,无力地靠在石壁上,望着上面落下的石头碰撞着发着隆隆的声响从眼前飞过,再次庆幸,刚才在那趴了那么久,居然没有被击中。风呜呜刮着,水从身下淌过,寒冷透过湿透的衣服一阵阵袭来,默默地对自己说:我必须离开这个塌方沟。天黑后,无法看见上面石头掉下来的方向,而且就算不被石头砸死,估计这样在水里泡一宿也得冻死。
检查背包,包被摔开了,遗失了不少东西,最要命的是手电筒也不见了。黑暗就要来临,怎么办?翻了翻顶包,还好,在离开墨脱县招待所时,顺手塞在顶包里的几只蜡烛还在。望望上面陡峭的岩壁,肯定是爬不上去了,还是往下走吧。
于是开始了有生以来最艰苦的一段穿越,线路不长,就在脚下,垂直2000来米,但此时的我伤痕累累……
下撤的路充满了艰辛和危险。微弱的烛光仅能照亮前方很有限的空间,让人感觉四周更加漆黑。在黑夜的荒郊野外,一个人举着一只蜡烛,艰难地在山沟里跋涉,这情景看起来很诡异,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恐惧感。由于受伤,我必须全神贯注地应付前面充满危险的道路。
上面还不时有石头滚落下来,在黑暗的山沟发出沉闷的轰鸣,无法看见它从何而来,更让人感到不安,就近靠在岩壁上,听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带着啸声从旁边飞过,碰撞着发出一溜溜火花,在黑暗中如磷火般闪烁。
塌方沟边上密植的树林在黑夜里形成诡异的剪影,星星点点的荧光在黑暗中飞舞着闪烁着,那是萤火虫。童年时代,经常一个人夜晚跑到水塘边追逐这些漫天飞舞的小虫子,却没想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和它们做伴。下降的过程中,居然找到了从包里遗失的压缩饼干等东西,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游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