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一
2006年初的时候,初步定了要去雅鲁藏布大峡谷这个计划。那个时候已经做了一些功课,知道要找非中国公民一起去这个地方有很大难度,尽管知道有那么一群人对“白马狗——大峡谷”这个地区极度有兴趣,但还是把找同伴的范围放在国内,并且后来放过了一个对大峡谷非常了解并且经验丰富的白人。
那时候我只是时不时去色影无忌这个中文的摄影论坛,并不熟悉国内的户外论坛,似乎好像只知道一个磨房。再加上基本决定了摄影是穿越峡谷的主要活动,所以后来找同伴的重点一直在色影无忌上,不怎么拍照一直走的队友我可跟不上。
在网络上,对于从加拉经白马狗熊到西兴拉这一线,不要说摄影作品,甚至连最小的豆腐干图片都基本看不到。虽然以前肯定有人拍过,但是出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发布。从甘德到扎曲那条线,倒是能看到一些照片,数量也很有限。后来出峡谷以后,反而在拉萨的新华书店找到一本吕玲珑前辈的摄影集,拍摄了另一条线从派乡转运站经墨脱到甘德再到扎曲。当时看到那本摄影集心里就坦然,这样的水平,器材和耐心程度我是万万及不上的,只期望从加拉到西兴拉这一段拍出来的能稍微看得下去。当然,还有一本1998年中科院穿越无人区的画册,那是早就知道的,可惜还真是看不上。
最初,对于穿越白马狗熊西兴拉这边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只想尝试一下,过不去就放弃。没想到在接下来的3-4个月里面,有超过预计数量的人找上我,出乎意料之外主要都是谈无人区这边的穿越。我也渐渐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从加拉到西兴拉的穿越以及下探瀑布。在这个过程中,我宛然拒绝了所有女驴友的回应,并且否决了一位三番五次联系要求共同参与的女驴子。真的非常抱歉,出发之前,一切准备都是为了提高成功率着想,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民间组织的成功先例。
大约2006年12月底,我在色影无忌的帖子发出去5个月以后,后来唯一的队友福建花雕通过搜索找到帖子,并联系上我。我始终认为,兴趣是最主要的先决条件,这一项不能达到我认可的程度就不用继续谈合作了。在电话上聊过一次以后,我立刻把花雕列入最主要的坚定不移的共同参与者。他对穿越有浓厚的兴趣和非去不可的决心,甚至比我更result oriented,并且户外经历没有任何可担心之处,虽然之前绝大部分经历是雪线以上,但雪线以上实际上比丛林穿越难度更高。其次,尽管花雕以前是用数码卡片机,但他准备开始用135数码单反,而且立刻就行动买了器材并练习。我非常欣赏他的做事效率和作风。
同样也是为了提高成功率,因为好几个原因,一开始就决定除了向导背夫以外的队员人数要控制在5人以内。这个人数早早就达到,即使后来有2人退出,也再没花什么功夫去找人。直到最后发生点意外(对于我和花雕来说是意外),才稍微感觉2人少了点,不过那时候也没退路了,更何况情况仍然在我们的最坏估计之中,甚至我个人的最坏估计是1个人也要出发。
关于大峡谷那一带的资料情报,国家机构有很详细的,可是我们碰不到,只好尽可能从中文和英文两个方面搜集。这个过程中,确实了解到英文资料比中文资料在民间流传的部分丰富不少,因为政治历史等等各种原因,有一部分说英文的人对Beyul Pemako的兴趣实在不小。出发前的后期基本转向全找英文资料, 所以大部分地名我都记下了中文和更接近藏语发音或者门巴发音的英文两种名字。这点对后来和向导背夫们交流有非常大的帮助,他们不一定搞得清楚中文汉语的地名。
杂谈二
在我的记录之中,很少谈到具体怎么拍照,其实那是很消耗精力的事情。这次我带的两个机身两个镜头,机身一个数字一个胶片;花雕带的一个机身两个镜头,外加一个卡片机。平时我们放胸前或者侧面的小包只能装下一机一镜,如果要换机器或者拍广角,都要把背包取下来。峡谷里的很多地形都不允许把相机挂在外面,这已经不仅仅是行动不方便,而是实实在在有危险。即便是个小包也要尽量和背包一样紧紧贴住身体,否则身上有东西荡来荡去,不是机器找死就是人找死,也是为什么在成都我想帮花雕找lowepro的chest harness。
即使不需要换机器,只是把胸前的相机掏出来就波费周折,基本流程供参考。
1. 首先确定所在的地方只靠脚就能站住,能腾出双手。这第一点其实就经常都不容易满足,比如大部分横切爬升下降的过程中。
2. 找个地方放手杖,确保不会滑走。脚能站住的地方不等于其他东西都能站住。对花雕来说更不容易,我的手杖有宽阔的手带而且重量轻,短时间内把手杖吊在手上也将就拍,花雕如果像这样就会举不稳相机。如果要换广角还需要更宽阔的地把背包也放下,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困难的地方都没有留下记录。而且取背包容易,每次重新背上再多一个调整胸带腰带等等的过程。
3. 取下手套并最好在身上找个地方放。穿越的绝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必须用手套,不要说我们,向导背夫他们同样出发前就配了每人两附线手套,从白马狗熊过后开始使用。西饶手上的茧疤比我们厚了不止那么一点,最初的火麻直接用手碰都没关系,但他们还是需要手套。我和花雕更是几乎全程戴手套,最多的时候戴了2-3层。戴了超过一层,取的时候可以一次拔下,戴上去就只能一层一层戴,烦得很。
4.擦干双手。接着解释为什么用线手套,因为即使天晴,只要在丛林里面,手一定会被打湿,线手套不但价格便宜而且容易烤干晒干。不是有防水层的手套吗?可以割破刺破手套的东西太多了,防水层没几下就全是洞,这个问题结合成本考虑,有GORE-TEX一类防水层的手套不怎么适合,更适合雪线以上。线手套的不好之处也很明显,手一直都是湿的。有一次下雨,花雕给我说他的手全都泡涨了。
5. 开包拿相机拍,拍摄工作正式开始。说变焦基本靠走的色友麻烦来实习一下,看在悬崖上怎么走。
6. 拍完,这个过程再反着做一遍,才能继续继续前进。步骤少了擦手,戴手套和背背包却要花更多时间。做的过程经常是心里最烦躁的时候,因为如果和大部队一起,西饶他们见拍完,起身就走,好半天都追不上。如果没有跟大部队在一起反而感觉好点,但又会频繁碰到以后要谈的问题——迷路。
总之,体力消耗严重的情况下,拍照一直是很大一个负担。从穿越状态进入拍摄状态,搞不好如果要换机器或者换镜头,停下来以后几分钟都还不能开拍。拍完又过这么久才能继续前进。这方面只有卡片机稍微好些,一是体积小,拿取方便,二是操作简单,期望值不高,随便按快门,三是便宜不心痛,地形恶劣点也能拍,湿就湿了,砸就砸了,反正没当主力工具。
2007年4月20日 第十八天 多云转小雨
二号瀑布 累怕了
所有人很有默契的睡了个懒觉,这样还可以顺便少吃一顿。当时他们是说带下来的糌粑带少了,从瀑布爬上去以后才知道后面几天一直会处于缺粮状态,果然前面吃的太奢侈,最初没有预料到这样多糌粑也会不够。
为了少爬这200米上下一共400来米,我和花雕宁愿少吃少喝。把仅有的水壶水瓶装满以后,花雕的3升水袋终于首次派上用场,不过那是明天的水,今天能不动就不动。晚上的糌粑也提前捏好放饭盒里。大部队一起上到昨天经过的的高台。经过一夜的恢复,上那两个垂直的土墙的时候比预计之中精力旺盛。抓着树根树枝树藤一路攀爬,刚上到悬崖边上,立刻能看到藏布巴东1号瀑布。
这里离瀑布相当远,至少在300米以上。昨天没有拍成,这次见到再不能放过,迫不及待就掏相机。这个瀑布拍得最仔细的一次是02年,一群人在八玉的猎人带领下,在这下边一共呆了5天。从昨晚扎营的地方到1号瀑布所在这几百米距离,几乎一直是圆周角60度到接近90度不等的江边峭壁,这片岩壁包括向导猎人都爬不过去。但是02年那个联合纵队带了一些装备,一个加拿大人背着摄像机只身攀岩去了藏布巴东1号瀑布,那也是唯一一次近距离拍摄1号瀑布。可惜的是那次的资料2004年出版后还没有机会看到,能看到的只有国家地理98年死掉好几人那次,仍然拍得不够多。
帐篷就建在高台中央的乱草堆里,还没搭好,西饶一群人就摸着瀑布方位找路下去了,10秒钟不见人影。大约判断方向,跟着时隐时现的痕迹一直往下,不到半个钟头就能来到一块稍平坦的大岩石上。虽然瀑布的轰鸣从昨天开始早已成为空气中的主旋律,但是当拨开最后一堆草丛,让2号瀑布直接呈现眼底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词语还是震撼。
说震撼或许并不太恰当,因为早就知道瀑布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我站在突出的石头上,仍然望着瀑布发呆好长一阵子,到后来感觉自己似乎都要融入瀑布了。就这样傻望了很久时间都不想开动相机,似乎这样会破坏我和瀑布之间的某种默契,直到阿旺和次仁问我怎么不拍呀。
到西兴拉之前照片一直拍的不算多,现在不用赶行程,却发现有一卷RVP反转片没有带下来,身上只剩一卷半RDP3,衰神。下来之前,阿旺曾经用幽怨口气指着脚架问,这个还要带下去啊?现在正好安慰他,家伙没白带。虽然天空看不到太阳,总体亮度仍然比较高,如果要拍水流即使最小光圈加偏光镜,快门仍然太快。而且,2号瀑布拍水流似乎不合适,在下落的过程中,打在岩石上白花花的一片。
在我看来,藏布巴东2号瀑布就是力量的象征。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类比,那就是巨型水龙头。给瀑布的水流做一个截面,那么厚度甚至超过宽度。在拉萨附近悠悠洒洒超过500米宽的雅鲁藏布江,一路汇集山川河流,到了这峡谷的最深处竟然反而只有30多米宽。可以想象这样一股水流从几十米高处宣泄而下的劲头是如何猛烈,与绝大部分瀑布宽度远远大于厚度截然不同。望着瀑布出神的时候就在想象,要是突然放置一个人体位于那股水龙头的正中央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形,会不会一刹那间就灰飞烟灭了?
从瀑布的正上方拍过之后,顺着一些狭窄的石缝,下到距离水面仅仅20多米高的一块岩石上。这一路下来都需要用绳子搭路,否则下得来上不去。终于下到一块早就在豆腐干大的照片里看到过的岩石上,发现下面还有更低位置岩石可以更接近水面。我们带的绳子没有严格测试过,虽然简单测试一下强度还过得去,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却稍微有点弹性,没有静力绳有安全感。而且经过连续几天使用以后,消耗和磨损程度未知,不是很保险,最终还是没有下到最下面去。
西饶砍了一根小树枝,当中夹一张10元人民币钞票,口中念叨着的同时把树枝虔诚地抛入瀑布的激流中。我凝神观察却还是没有看见树枝融入瀑布的那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还没有来得及碰到激流就被水带动的气流卷走了。据西饶说,02年的时候美国人这样干过,2个尼泊尔人也做了,估计上次西饶也跟着学了。好习惯不学,往江里扔东西倒学的快,谁叫藏族人和夏尔巴人实际上是同族。
这块岩石所在是瀑布跌落的地方,应该是所有能达到的方位中离瀑布最近的地方,也拍摄的最久。回到刚才比较高的突出,从另一边下去是瀑布的下游方向,要绕一个圈才能下去。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瀑布的一个角,却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感受瀑布的威力。距离瀑布仍然有几十米远,水汽就能弥漫整个空间没有能避开的地方,整块光溜溜的大石头都是湿的,很滑,不敢去到石头边缘。据西饶说,绕圈子下到这里来的路2002年那次最后一刻才找到,因为连续下雨加上粮食短缺,没有拍就上去了。他说那次挨饿了好几天差点不行,我还在想,既然粮食不够还在下面呆这么多天,当时暂时还没预计到马上我们也要体验一把挨饿。
天气开始转坏,似乎有点飘雨,在瀑布的势力范围内感受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雨水。2号瀑布的前后上下都拍够了,就是拍不到正面,只能返回。
下来的时候处于亢奋之中,爬回营地才发现有好几个比人还高的直立坡壁,当时跳下来容易,上去相当费力。其中一个2米多高的土墙上居然长了一颗极其坚硬的树,我站在这跟横着长出来的树干上,双手拉住土墙上面的平台长出的藤条准备继续上升。脚踩上土墙上的突出处,借着手上的力量刚拉起身体,竟然拉扯的两根树藤同时折断。顿时整个身体一下失去着力点,以脚踩土墙处为原点,身体为半径,在地心引力的帮助下开始做“圆周自由落体运动”。幸好没跌落多少距离,那颗极其坚硬的树干以及上面的分支把我卡住。如果不是这棵树帮忙,继续往下掉虽然只有1米多高,但当时是以非常危险的头朝下姿势,并且落地的地方是斜坡,说不定继续往下滚。
用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终于慢慢向上磨回营地。坐了没一会,起雾了。空气的湿润的程度极其高,仍然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开始飘雨。这个时候因为距离瀑布太近,还没有搞清瀑布和云雾的关系。
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休息,最近连续几天的穿越都属于最高强度,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而且天气开始转变,后来再没有很好的机会拍瀑布。
补充件小插曲,前面在白马狗熊的时候,西饶找到上次06年国家队穿越时藏起来的醋和酱油各一小瓶。于是后面几天,大家没事休息的时候就把醋当饮料喝,你一口我一口互相传递。在这个连风干的生猪肉都要一口吞掉的时期,醋绝对是人间美味。后来醋喝完了,轮到酱油。可惜那东西太咸,一次只能沾很少一点,后来主要就用于改善伙食的时候放在糌粑粥里调味。现在到了瀑布这个下面,还有什么可以调剂的?答案是吃大蒜。花雕把最大的那颗大蒜给了我。即使对于我这个从小吃辣长大的人来说,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是我吃过最辣的大蒜。之前吃了这么多,这颗不是基因变异了吧,大蒜有这么辣么?最后心甘情愿放弃,同时损失了大量水资源。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感觉似乎没飘雨,于是我俩拖着脚架到悬崖边上再拍1号瀑布。有一些灌木生长到悬崖外面,挡住拍摄角度,但我们却没有办法把他们弄开,只能尽量找空档。没一会儿感觉似乎又有飘雨,收好东西直接进帐篷睡觉。
藏布巴东一号瀑布正面。瀑布水位比98年看到的低一大截,但仍然有三十几米高
藏布巴东二号瀑布上方
藏布巴东二号瀑布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