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圣湖
从当穹错向南走,宽广的雪山谷地,满坡五彩石头,纹理不俗,颇有看头;若有若无的小路在山腰向远方隐约延伸,山顶雪峰耀眼,一道道雪水冲出的深沟从山上伸下来,横亘在路上。
这一带时常有野驴和黄羊出没,还常常见到土黄色的旱獭飞快地奔回自己的洞口,洞前另有一只胖乎乎的旱獭焦急地翘首相待,两个一齐蹿回洞去了,旱獭真是好夫妻!
登上山岭眺望,灿烂阳光下,雄伟的雪山边一抹湛蓝的湖影,像大海,又像天空,几道白色水线横过湖心,湖边有一圈圈积石湖岸线,环绕着整个湖泊,是千万年间慢慢冲积起来的,气势壮阔非凡,让人遥想昔日湖面的辽阔。
圣湖边的神山达尔果,雪峰林立,雪水养育了一代代高原人。
这就是当惹雍错。
古老的文部村就在当惹雍错的东北角,在荒芜的藏北,当惹雍错湖畔的气候最适宜生存,而文部乡是整个藏北唯一可以种出庄稼地方。一千多年前的古象雄王国据说就建立在这里,后来不知为什么悄然没落在历史尘烟中,成为西藏史上的著名公案,让学者们至今众说纷纭。
村口高大的经幡在风中飘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盖着层层房屋,红白石墙厚重朴素,错落有致,高处有两个大玛尼堆,经幡飘扬,红蓝相衬,映着高原的湖光山色,极纯粹的藏式风情。湖边一带便是藏北难得一见的庄稼地,约有几十亩,正是青稞成熟时节,身穿藏袍的男女三三两两在田间劳作;金黄的青稞麦浪衬着碧蓝湖水,远方映着皑皑雪峰,仙境般的藏北风光,真正举世无双。
全村有几百口人,除了尼玛县城外可能是全县最大的村落了,在帐篷小卖部里,我认识了村小学的老师欧珠和平措。欧珠二十三岁,去年西藏大学毕业后就到这里工作,是新任校长。平措只有二十一岁,是今年拉萨师范刚毕业的学生,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去小学院里的老师宿舍住,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小学校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两排平房,每排隔成三间,亮堂堂的玻璃窗,后排是三间教室,前排是老师宿舍和仓库。仓库里高高地堆着干牛羊粪,是藏族人日常做饭烧水和取暖的燃料;老师宿舍条件不错,暖和舒适,有两张空床。学校里还有两位本地老师,男老师嘎玛和女老师贡桑。
欧珠和平措很快做好了米饭和炒土豆丝,我吃得特别香,最后把米饭拌在菜盘里一扫而光——很多天没吃过炒菜了,天天就是干粮、糌粑,早已忘了饮食之美。这一带还盛产圆根,就是圆萝卜,甜丝丝的,大家煮熟了当作水果吃,藏语叫“图鲁”,很形象的叫法。
高原上才会出现的奇异湖上风光,铁砧般的白云。
当惹雍错的清晨有些凉意,一抹曙光照在群山尖上,湖面白茫茫的,空气极其澄静,穿过六、七十公里宽阔的水面,可以清晰眺望到湖对面达尔果神山的雪峰。
沿湖而行,长浪不息,连绵到目之所极处,湖水清澈异常,无数美丽的石子五色杂然,铺满湖水深处,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年少时曾有的梦想。我随意捡拾着湖畔的小石子,咸咸的湖水蜇得手上皴破的伤口一阵阵刺痛。
水边赫然见到一只大鹰的尸体,被湖水冲刷着,从头至尾有两尺开外,黑色翅膀蜷缩着,展翅时当在一、两米宽吧!很明显是坠死于湖中,大概因为湖水盐分很高,不易腐烂,不知漂浮了多久,终于被波浪送回岸上。这雄壮的猛禽在雪域高原上罕有天敌,昔日想必也曾是圣湖上叱咤风云的霸主,翱翔九天,如今却只留下一团乱羽而已。望着鹰尸上雄风犹存的长长铁翅,我没有碰它,就让这昔日的雄鹰在这圣湖边安静的解脱凡尘吧!
当惹雍错湖。
忽然想起,这里自古也有湖中怪兽的传说,据说怪兽常常在清晨出现,当地人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见到过。也许是人迹罕至的缘故,很多年也没什么确切证据;考虑到传说的古老,也许并非空穴来风——神秘的藏北高原,不知道有多少自然奇迹隐藏在这里。
走累了,靠在卵石滩上,浪花时而溅上身来,静闻涛声明灭,闲看云卷云舒。太阳在水面上反射出一条耀眼的金光,波光闪动间宛如有生命般跳动。
望着水天深处达尔果雪山的皑皑神峰,坐得久了,浑浑然物我两忘,天地间静悄悄的,只有哗哗湖浪冲击在碎石滩边,亘古不变的旋律,让人感受着永恒,和面对永恒的过客的悲哀和无力。记得有人说过,在拉萨的大街上,晒着太阳发呆,是件很悠闲、幸福的事;而我在这人迹罕至的圣湖畔,夕阳下无所事事的闲坐,不就是天堂一般了么?
将近八点时夕阳沉入山后,山影暗淡了金色湖光,大地沉寂下来,浮动的思绪也渐渐安静。
天晚了,我该回去吃饭、睡觉,可是我更想留在湖边,看着它,一起呼吸、冥想。短暂的生命和永恒自然的相通,也许此生只有一次机会和当惹雍错相遇。佛说万物皆有缘才得相见,那么我千里跋涉到这里又是什么样的缘起呢?命里注定吗?这些天的辛苦劳顿只为与神湖一面,当我恋恋不舍地离去时又有了什么变化呢?碌碌凡生,茫然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