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重庆东部的造物神奇,转而向西。大足石刻是世界文化遗产,距今已有800多年。
石刻群散落分布在大足各处,我们参加的小旅行团,只在宝顶山走马观花了半天。半天的管窥,却是大开眼界。本以为古老的石刻一定是风烛残年,只能从岁月蚀刻的残片中想像历史的风华。却不料大足的石刻,饱满丰润,仿佛长眠刚醒。
宝顶山小小的区域,聚集了大小不一,各成系列的石刻像。内容丰富,工艺精湛,就算什么都不懂,视觉上已经充满从容大气。石刻有洞窟内的,也有附着山崖,风餐露宿的。洞窟内的华丽一些,还留着数百年不曾脱落的彩底。石壁上的大多已经灰头土脸,然而菩萨的慈悲,金刚的威严,更显栩栩如生。
这里的石刻线条流畅,表情细腻,而且很有力学技巧。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华严三圣了,文殊和普贤一左一右伴着毗卢遮那,三尊高达7米的菩萨上身微倾,却历经800年而不坠落,奥妙居然在他们身上的袈裟。原来宽袍大袖,衣袂飘飘,也可以用作卸力的基座。
涅槃中的释迦牟尼,是一尊巨大的卧佛,但刻意地没有刻出全身。隐入石壁的衣裾,带出了中国式的留白概念,意犹未尽,欲语还休。释迦牟尼为父亲亲抬棺木的故事,也用了这样的刻法,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故事本身吧,已经是典型的中国式孝道。宝顶山的石刻,处处充满世俗想像。有天堂,有地狱,有六道轮回,也有人间的亲子人伦。人物也是天上地下,显贵平凡一应俱全。有显宗的菩萨,有密宗的明王,有佛祖,有阎王,有亦凡亦圣的苦行僧柳本尊,也有触犯贪嗔痴的芸芸众生。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串800多年不掉一颗的石葡萄,以及那个看似普通的驯牛故事。据说牛就是自己的心,所谓修炼,也就是如何收服心魔吧。
(华严三圣)
(细腻的表情)
(八百年不掉的葡萄)
(释迦牟尼举棺)
(六道轮回)
脚下的路坡度很明显,拐个弯,上台阶,又拐一个弯,下台阶。高高低低,上上下下,走进一幢旧楼了,明明是一楼,电梯却标着五楼。
这就是重庆。烈日下人晕乎乎,说不出重庆的样子,但只要走上一段路就会牢牢记住,这就是山城。路总是倾斜的,房子总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在重庆走路就像锻炼。每天早出晚归,几天下来,我和妹妹对解放碑一带很熟悉了。
这里是重庆最繁华富庶的商业区,但只要懂得曲径通悠,总会轻易地绕到江边。江边有密密匝匝的旧式民居,石板阶梯弯弯曲曲将各家各户串起来。狭窄的巷道,灰黑的色泽,看上去就像回到内战时期,总觉得那深深的巷道里藏着许多斗智斗勇的秘密。
这个城市,很适合拍摄那个风云年代的影视剧,而且不用搭景。
湖广会馆旁边,有一列飞檐重壁的老房子,为了寻找友人推荐的青年旅舍,我和妹妹走到那里,恰好碰上一个剧组在拍戏。除了挂上一条显然属于建国初期的标语,并未有更多人工的布设。
旅舍也是老房子系列之一,原来也曾被剧组借用。正对着长江的旅舍,有名玺院。夜里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对面粼粼闪亮的江水,那是五彩霓虹营造的缤纷。
终于挑了一个晚上,坐上游船顺江而下,在重庆的灯影缤纷中穿梭一回。
傍晚的重庆,空气中依然燠热无比。朝天门的上空有风筝在轻轻地飘,台阶下的男女老幼,有的乘凉,有的索性泡在江中游泳。一眼望去,下饺子一般热闹,充满凡俗的欢乐。
游船还没有开,人们在甲板上摆开桌子搓麻将,这样的场景,大约也是巴渝特有的。熙熙攘攘,自得其乐。不绝于耳的重庆话,像在说明一方山水一方人,相得益彰。
喜欢一个坚持自己方言的城市,何况重庆话其实很容易听懂。
夜幕初临,游船缓缓开出。先驶向嘉陵江,再折回游长江。夜色中,暗沉的江面轻轻涌动,仿佛没有分别。但白天看得很清楚,朝天门的两江交汇处,一边红一边绿,泾渭分明。
绿的是嘉陵江,清澈秀丽。红的是长江,一片浑浊,但胜在壮阔无比,长江,毕竟有长江的气势。
两岸灯火闪耀,虽然不像珠江边的灯饰那么集中,那么妖娆,却也很显心思。就连江边十来层的普通居民楼,外墙也按一定的形状排列装了日光灯。那楼就在青年旅舍旁边,夜游完毕走回旅舍时,我看着那些灯盏次第熄灭,想来夜间也是定时开启,为重庆夜景服务的。
最灿烂的还是洪崖洞,错落有致的悬崖城,夜色中灯火齐亮,宛然一座金色城堡,华丽而魅惑。那里有设计奇巧的水幕,有各种时尚商业元素和特色小吃。至少在我看来,是一个值得流连的所在。
也有白天看来平淡,夜晚令人惊奇的。一道银箭出现在漆黑夜幕中,那是轻轨。白天去体验过,其实开得很慢。但是夜里从江面上望过去,这样的缓慢,倒像一种优雅了。
过江索道也是这样。在缆车上往下望,滔滔长江无边无际,江上船来船往,在游船上往上看,缆车像古朴的方盒缓缓滑过夜空。
谁是谁的风景?似乎总是说不清。
(洪崖洞)
(长江夜色)
(嘉陵江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