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盆地像撕裂了般,被劈成两半。盆地周围的山坡呈凝重的赭色,人,在“锅底”如蜗牛般蠕动。
52岁的王铁男大口喘着粗气,迈上了一个高台后,他停下脚步,等待后面的队员——他已和其他6位成员拉开了几百米的距离。凭经验,他判断队伍最后两个行动最为迟缓的队员,在体能上可能已经到了极限。
8月8日,王铁男率领的唐蕃古道探险队终于抵达海拔5600米的克里雅山口。
此前的7月20日清晨,来自新疆、山西、天津、北京的唐蕃古道探险队的9位勇士从乌鲁木齐出发,踏上了唐蕃古道探险之旅。
从地图上看,在新疆南部于田县境内,有一条发源于昆仑山中段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克里雅河,沿河而上翻越克里雅山口可达藏北羌塘,这条路途自古以来就是沟通新疆和西藏两地的要道,史称唐蕃古道。
由于这条古道路经青藏高原和羌塘无人区,平均海拔在5000米以上,加之险峻的高山峡谷和复杂的气候条件,使得19世纪以来,许多试图通过这条古道的英雄们大多无功而返。
21世纪的今天,就有这么一群人,试图以纯粹的探险方式,见证古道的艰险壮美,并用现代记录手段,拍摄沉寂了半个世纪的唐蕃古道鲜为人知的自然人文风貌。
7月底,探险队在用筹集到的8000元钱,为当地孩子买了60套学习用品后,告别了于田县氆氇村众乡亲,经古城遗址进入克里雅河谷,正式踏上徒步跨越昆仑山脊进入藏北羌塘的征程。
按预定方案,探险队将利用10到12天的时间经硫磺达坂、脱破拉嘎特达坂、阿特塔木达坂和克里雅山口,到达藏北帮达措湖,并在帮达措以西的拉竹龙措附近,与两名后援队员会合。预计徒步全程为230公里,平均海拔高度5000米。
探险队由9名主力探险队员 (7男2女)、3名驮工和10头辎重毛驴组成。几天来,全体队员成功翻越了海拔5114米的硫磺达坂,徒步37公里到达了4700米的乌鲁克盆地。
“最大的难度在于它的未知性。”王铁男说。之前,从探险队搜集到的资料看,没有线路介绍。
道路的崎岖也超过先前的预料。男队员每人负重20公斤左右。因为连续翻越达坂,队员体力消耗很大。
来自北京的队员因体能跟不上,不得不中途退出。从苏巴什河出来后,探险队必须一口气行进38公里,而且都在5000米以上。“简直是玩命!”44岁的北京一家企业的高管老宓承受不了了。
唐蕃古道注定是一条悲壮传奇的险途。
唐朝时,吐蕃两次入侵西域,并在唐朝中期后侵占塔里木盆地百余年,当时走的就是这条通道。至今,在氆氇村以北还保留着阿拉叫依古驿站。
在新疆和西藏相交的克里雅山口以北3公里处,有残存的阿塔木帕夏遗址。公元982年,喀拉汗军队经过百年拉锯战后灭掉了当时的于阗国。于阗人被迫翻越昆仑山经克里雅山口逃入吐蕃。
1717年,盘踞新疆的策妄阿拉布坦从克里雅山口进入西藏。
1950年解放军独立骑兵师136人沿这条古道进军西藏,经过45天艰苦行军,跨越昆仑山区,进入西藏阿里的改则地区。
尽管自上个世纪50年代以后,这条从新疆通往西藏的唐蕃古道已少有人问津,但它并没有被人彻底遗忘。有一类人始终关注着它。
2002年9月,丹麦人Martin和瑞典人JanneCorax、Nadine从松西出发骑自行车翻越克里雅山口15天后抵达氆氇。
2005年2月和2006年7月,乌市登山探险协会曾两次沿克里雅河的支流逆流而上,翻越硫磺达坂进入阿什库勒盆地,对阿其克库勒火山地区进行考察。
早晨6点钟,队长王铁男像闹钟一样准时“闹响”:“起床啦!”
“我恨死他的‘闹铃’了。每次被叫醒,都觉得才睡了一会儿而已。每天都特别瞌睡,特别累。”47岁的女队员姜晖说。大多数情况下,天还没亮透,探险队就要出发。早饭是馕就咸菜,中午多半啃点干粮,晚上能否吃上热饭,要取决于“伙夫”老刘的体力状况。特别累时,老刘就不开工了。大家嚼干粮充饥。
翻海拔5114多米的硫磺达坂时,老宓体力开始透支。他呼吸急促地说:“我到极限了。”
这正是王铁男先前最担心的。他考虑,如果这个达坂有人过不去,就必须要撤退。
刚出发时,向导依塔洪曾说,这儿有一个“很厉害的达坂”。在不断翻越中,队员们感到了这个达坂的“厉害”。“翻越中,根本没有下坡,翻过一个达坂,紧接着又出现一个达坂,脚下的高度在不断增加。”王铁男描述。
8月7日是最艰苦的一天。当天傍晚,离预定营地还有8公里时,几乎所有队员都快到极限了。
王铁男不断在等后面的掉队成员。最糟的是杨戈。他落在了最后。杨戈以前曾得过脑水肿,王铁男担心他会旧病复发。杨戈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妙。扎营后,杨戈蜷缩在帐篷里,头疼得厉害。王铁男为要不要给杨戈打地塞米松救命而犹豫不决。
“危险多了去了。”52岁的队员老刘说。克里雅河谷的沼泽地多,人在沼泽上走,速度要快,不能停留,否则会陷进去。
途中累死了一头驴。毛驴犯了致命的肺水肿,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8月8日下午,探险队已经过了克里雅山口。之前,探险队告别了驼工和毛驴,因为周围已经没有可供毛驴吃的草了。没了毛驴负重,探险队行进速度明显慢了。
这一天,杨戈实在走不动了。王铁男决定让队员们分担他的行李。但队员们为要不要继续走、怎么走产生了争执。大家心里都很慌。身上只有三四天的干粮,7个人只带了一顶帐篷。探险队用卫星电话跟支援队员联络,但无法接通。
等到支援队员宋玉江将车开到了海拔5456米片石山顶峰时,终于对讲机传来了信号。宋玉江是冒险在河道里开进50多公里才收到他们的信号的。
从新藏公路的界山达坂到帮达措湖,预定110公里,但实际往里多开了50公里。多亏这段路程,否则,探险队员将有生命危险。
支援队员和探险队员会合了。所有人上车,如释重负。返程第一天海拔降了200米,杨戈没见好转。过了死人沟,吃了一碗牛肉面后,杨戈的气色终于红润了些。
后来,王铁男在博客里写道:“如果没有支援队员邢锐、宋玉江和大边的生死相助,我们探险队的个别队员也许会永远留在羌塘无人区。”
他觉得:“走下来特别有意义,完成了一个夙愿。这条路的探险今后几年都没人会效仿,因为组织的难度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