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七日 浓缩的生命体验

　　Life in Seven Days

　　我的长距离徒步旅行的经历应该追溯到18岁那年。那年夏天,只背着个牛仔双肩包,带了几块锅盔、几包榨菜,穿了一双当年流行的旅游鞋就进了太白山。此后十多年,走了不少地方,觉得可以自诩为老驴子了,因此7月底好友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戈壁长征”比赛,我就一口答应下来。不就是花七天在大自然中走250公里嘛！这对我一点难度也没有,走戈壁算什么,简直如履平地,我一不怕晒,二又耐渴,一定没有问题。其实这种想法表明我十多年来没什么长劲,还属于业余。

　　这种幼稚的想法对我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幸好我懂得不多,否则我肯定考虑再三,不敢应允,因而失去了尝试的机会；坏处是把自助徒步旅游和探险式徒步比赛划上等号,结果使我在比赛中吃尽苦头,第一天就把脚走坏了,结果比赛对于我不再是挑战体能极限,而是考验我对于疼痛的忍耐力。

　　出师不利

　　然而,比赛还没开始,我就已经输了一筹：几乎每个参赛者的背包都比我的小。一定要再减负,可一件一件“审查”,折腾了1个多小时,什么也没减下来。

　　9月6日,比赛前一天,我们抵达起点——六工城。这里汉代遗留下来的城堡,如今只剩下一圈断壁残垣,在夕阳的映照下非常上镜。入夜,我竟然兴奋得难以入睡,听着帐篷外呼啸的狂风,担心着明天的天气,幻想着自己健步如飞地在戈壁中奔走,直到深夜才渐渐入睡。

　　第二天天空晴朗。这天的赛程43.5公里,要经过戈壁、沙丘、农田、盐碱地和草甸。出发没多久,发现鞋带松了,但是身边呼哧带喘地有五、六个人跟着,为了保持微弱优势,我没有停下来系鞋带。大概走了十多公里,水泡开始在鞋子里隐隐作痛,但我没有太在意,因为每次徒步,我的脚都会长水泡。可随后的道路对我的脚进行了残酷地蹂躏。那是一片开阔的盐碱地,坚硬的路面上贴地长着更加坚硬的荆棘,这些荆棘毫不怜悯地把我脚上的水泡个个刺破,痛得我恨不得用脚后跟走路。20多公里的盐碱地终于结束的时候,我踉踉跄跄地奔向前面的一片绿色,本以为这是痛苦的终结,没料到又一脚踏进暗流潺潺的草甸。踏着前面队员的脚印,高一脚低一脚地艰难前行,可是水越来越深,黝黑的泥水没过了小腿肚子,被刺破的水泡侵在冰凉的水里,疼得我尖叫着飞奔,终于到了岸边,飞快脱掉鞋子把水倒出来,与其说是水,不如说是肥料,颜色和味道与农民浇菜园子的肥料没有差别。我没有脱掉袜子,担心自己看到那双“咸盐腌猪蹄”就没有勇气再走下去。后面的路是怎么走的我几乎记不得了,只记得一到终点就去找大夫,我没敢看自己的脚,只看到几支镜头对着我的脚狂拍一气,大夫和护士不住摇头,建议我明天不要走了,并且夸张地用担架把我抬走,难道比赛才刚刚开始我就要退出比赛吗？

　　一个人的比赛

　　休息了一夜,受伤的脚丝毫没有好转,而我决定继续比赛,不过我对名次没有什么奢望了,唯一的目标是走完全程。第二天从梅林窟到石包城,景色异常美丽。我们沿着河谷上上下下,不远处的雪山总伴随左右。这一天我的难题是如何涉过几条没膝的河水而一直保持脚上的伤口干燥。为此好友高冰替我准备了塑料袋,过河前绑在脚上,过了河她替我重新包扎伤口,换上一双干袜子。这个方法的确有效,但是当天的比赛对于我却成了一个人的赛事,我被远远落在最后。孤独地行走在看不到一个人的河谷里,阳光耀眼、山川寂寥、荒芜的芦苇肆意蔓延,我仿佛觉得自己就这么一直在走,好像要走到永远,暂时忘掉比赛和疼痛。

　　随后几天,医生和组织者还是决定让我们几个脚伤严重的人退出比赛。我曾经还嘲笑那些外国选手太夸张了。他们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把脚上的泥沙擦干净,没开始走就用胶布把脚裹上,然后煞有介事地不断搓脚。我的无知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没有比赛的两天里,我在补水站做了一名志愿者为比赛选手服务。由于我们的比赛线路都是没有村庄的地方,每十公里左右的赛程都有一个补水站,选手在这里最多可以补充三瓶矿泉水,同时记录他们的比赛时间,所有补水站记录下来的成绩之和就是选手的成绩,时间最短的为优胜者。补水站除了提供饮水外,还有一组医护人员提供医疗保障。

　　第四天的路程要上升到海拔近4000米的天池,医疗队派出了最好的医生以便应付选手们可能出现的急性高原反应。蒙古族的人也有转湖消灾的传统。肃北县派出的志愿者蒙柯和我一起上到了天池,他说正好在羊年转转湖吧,我请他带上我随身携带的照相机,希望转过湖的相机能为我带来好运。

　　不言放弃

　　第五天的路线原有80公里,由于很多队员脚不同程度地受伤,有些还体力透支,所以比赛路线缩短到了68公里。这一天的要穿越肃北戈壁的心脏地带,也正式因为这第五天的线路特点,本次比赛的名称被定为“戈壁长征”。我决定不能错过。

　　9月11日,早上九点出发,直到夜晚十二点,我完成了40多公里的路程。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一整天我行走在像大海一样浩淼无际的戈壁滩上,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景色没有多少变化。夜晚,金黄灿烂的圆月从祁连山脚下升起,那时我有点后悔为什么减负的时候,把月饼给减掉了,要是现在能把月饼与陪我一起走的蒙古人巴腾图分享该有多好。

　　9月12日休战,每个人要到医生那里检查脚,伤员无数,个别有经验的人直到现在脚一点伤也没有,其中一人还光着脚在营地上走来走去,令人羡慕。一切就要结束了,看得出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兴奋地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

　　一大早全体队员开会,线路设计师凯斯告诉大家,今天行程30公里,景色非常优美,从肃北过湿地、翻鸣沙山,经敦煌大泉,回到起点敦煌山庄。会后,我被组织者叫到一边,他们严肃地告诉我,医生说我的脚问题严重不能参加今天的比赛。我哪里肯听他们的劝告,我亲耳听到医生说另外一名队员比我的脚伤得还厉害,可他和另外几名队员还要继续参加比赛。我暗暗打定主意,我不仅要全程走下来,而且绝不落后。

　　从起点开始,如有神助一般,我在溪水间奔跑跳跃,11公里的路程两个小时就完成了。鞋和脚被湿透,如果就这样进入沙丘地带,伤口肯定会被细纱磨烂。这一点我头一天就料到了。走出湿地,我换了一双干袜子,在袜子外套了一层塑料袋,再穿到湿鞋里,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脚。

　　鸣沙山由一大片高高的沙丘组成,我们只需要翻越一部分,路程大约十公里。沙丘又松又软,不会让我因脚伤而不敢落脚,但抬步却相当费劲,走一步退半步。垂直上升是吃力不讨好,最好的方法还是走“之”字,节奏掌握好,落稳一只脚后再迈另一只脚。翻越鸣沙山的时候已值正午,走几步就补充一口水,始终让口唇保持湿润,即使太阳再毒我也没有又渴又累的感觉。

　　最后十公里经过的是村庄,每一公里就有一个警察,我是数着警察、跟他们打着招呼到达的终点。终点全是熟悉的朋友等着我,有照顾我脚的医生和护士、和我成为好朋友的蒙古人、甘肃地区陪同我们走了一路的领导,还有我的好友高冰。

　　畅快！我觉得这些天如同生命的浓缩,在短暂的日子里我承受了心理和身体的痛苦,同时也享受了幸福、赢得了患难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