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龟兹的妩媚在时间里风化

　　轮台县-库车-天山大峡谷-阿克苏市区

　　9月7日，我们在塔县的礼堂里看到一段为彩排而敲的手鼓。9月9日，又在喀什的闹市区，听到俩维吾尔族老汉在对谱，老汉甲弹热瓦普，老汉乙纠错兼指挥，部分小摊老板及行人围观。9月10日，在莎车阿曼尼莎汗陵前，碰到天山电影制片厂的摄制组拉来一平板车的演奏者，凑齐了十二木卡姆所需的乐器，如明屋塔哥山上No38号窟内的那幅壁画所画 （拜城西边的明屋塔哥山上有克孜尔千佛洞，38号窟内有龟兹女持十二种乐器的图样）。那一车乐器也沉默如壁画，直到我们带上车门，奔赴和田，电影都没开拍。9月14日午夜，我们的帕拉丁停在羊达库都克烽燧边（烽燧在新和县西的戈壁上），栖息在红柳丛附近的爬虫们四处逃亡，烽燧下土岗上的黄土随它们小脚掌簌簌滑落。入夜之后，车内音响的音量已经调到最低，每隔三四分钟，才能听到314国道上传来一声夜班车的呼啸。

　　穿越南疆的公路看不到尽头，从塔县开始，我们就不断购进CD，试图借声音拉近现在和过去的距离，帕拉丁与戈壁、雪山、沙漠的，我们和民族生活的，旅行和家之间的所有距离。9月14日早，我们在库车县城买下了双碟装的麦西来甫大巴扎，A碟的一段引子，大概是管子独奏，妖媚旖旎，要带人去见罗衫轻透、柔弱无骨的龟兹舞娘，同样是在克孜尔千佛洞的壁画中，这些千年尤物仍在撼首、打响指，急速旋转。

　　那首曲子从盐水沟的河岸上开始播放，也就是说经过克孜尔尕哈烽燧的时候放的是管子独奏，十几秒后下到盐水沟底，狂欢节式的合奏部分开始了，在这些喧闹的器乐声中，车轮和沟底的“火星尘埃”不断摩擦，偶尔打滑，窗外是克孜里亚（维吾尔语红山的意思）的诡异地貌。满是红色尘土的盐水沟也被称为火星山谷。盐水沟边的岩石上布满风水侵蚀的孔穴，这些孔穴都有锋利的边缘，摸上去挺拉手。据库车人讲，每晚风起，沟里、谷里的千疮百孔会被迂回的气流吹响，发出鬼哭神嚎。不过，在天黑前的天山大峡谷里，我们听到的只有流水声和游客的吊嗓声。水从锈红色的石壁中渗出来，顺着谷底向外流，在每个山谷转弯处下蹲低头，可以分辨出细微的水声。

　　几天前，在和田地区工作的老李给我们讲过一个寻宝的段子，说他的熟人在塔克拉玛干腹地挖到过佛像，挖宝前有个异象，他坐在那座佛塔下面，觉得自己听到了仙乐飘飘。黄昏的时候，我们在苏巴什西寺的方塔上也听到了风铃的断续脆响。方塔距离大门口有三四百米，事后发现是一群广东人在拨弄大门口的纪念品摊上的风铃，铃声的间歇又听到有人在叨念我们的名字——门外的同伴说，再不走天就黑了。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如此清晰，好像每个人都内功深厚，有人在“千里听音”，有人在“千里传声”。

　　在天山大峡谷里喝过几口石缝渗出的凉水后，9月15日，又在神木园喝了一次泉水，终于领教了阿克苏泉水的生猛，9月15日晚，一行四人中热衷于喝生水的两个先后胃痛，无福消受本地水库里的活鱼。神木园所在温宿县是南疆少见的温润地带———公路边的常见景象是稻田而非玉米地、向日葵地。在园中总能听到汩汩的水流声，将手伸进树下的浅水里，可以摸到铺满水底、毛细血管一样的滑腻树根。神木园外麻扎所在的高地让人想起苏格兰荒原，再远处就是天山托木尔峰。天山脚下的天气也和苏格兰荒原的天气一样神经质，说风就是雨，吃饭的时候还在找树阴乘凉，饭后就风云乍起，看样子马上会下雨，等转到园后，风停了，我们看到了那天的日落。

　　印象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

　　帐前归作本音语，拾襟摆袖为君舞。

　　……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朱帽偏。

　　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

　　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

　　这几句诗选自李端的《胡腾儿》，作者是唐代诗人。诗中记录了传入长安城的胡腾舞的服装、动作和音乐，胡腾舞、胡旋舞、柘枝舞都是在龟兹国流行的中亚舞蹈，隋唐时期传入中原，得到了中原各阶层人士的追捧。

　　新与旧在阿克苏泾渭分明。库车新城和阿克苏市区都有商业步行街，主干道边栽有法国梧桐、街上穿民族服装的不多，和内地的中型城市差别不大。而城郊的佛寺、烽燧、洞窟壁画以及诡异的雅丹峡谷仍然与那个轻歌曼舞，媚态十足的龟兹国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