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去过另一座道教名山，华山。那段欢快的记忆还清晰明亮。
动笔写华山，已是华山归来一个月了。
哥哥说，元旦去爬华山，于是就去了。从来对名山不感冒的我，走过万水千山，细数下来，“五岳”却无一登临。
年少轻狂时，大地在我脚下的豪气，对名山多少有些不屑。不喜欢摩肩接踵，看不惯游人如织。只想安安静静地爬我的山，看我的风景。所以，多年前去过黄山，便后悔之极，发誓再不走名山，再不走寻常路。
如今想来，真的是井底之蛙，一叶障目。
行前，和驴友聊起，“元旦我要去爬华山”。朋友也不屑：“穿皮鞋的老年团都爬得上去的，有啥子稀奇！”
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就当是休假吧，和老年团一起。
重庆飞到西安，在城中逗留闲逛。慢腾腾赶到华山脚下，已是夜幕浓重。
清冷，透彻。灯光中也感觉不出几分温暖。北方的冬天啊，真的很透心凉。
一碗大大的羊肉泡馍端上桌，热气一下就弥漫开来。哥哥执意买了一大桶5斤装的黄桂稠酒。油腻腻的泡馍，热腾腾的炒菜，黏糊糊的稠酒。把酒言欢，相看笑眼。2008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华山脚下，这份清冷中的暖意和幸福，一生难忘。
2009年元旦。早早地起来。新年登高，人生进步。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年，一定要有大进步，不论是自己迈步，还是被人推动，总之，要进步。
7：30开始，从玉泉院进门。果然半价，60，再次欢呼冬天旅游的妙处。以前冬天从不出门远行，经济危机中却探索出这个诀窍。
华山的样子，无人不知。光秃秃，白晃晃。正是冬季，万物凋零，更难看到生命的踪迹。哥哥说，我们一定是这一年第一批进山的。回头看看，果然没有来者。
在著名的华山，居然能独享这份清静和从容，真的始料未及。而一天中，接连不断的快乐，让华山，更成为我记忆中的快乐之山。
第一份快乐：如履薄冰。
没有见过北方冰雪的我，看见一池冰，很好奇，想上去踩却又担心掉进冰窟窿。哥哥说，你尽管放心，这冰够厚。于是，平生首度体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哥哥很不屑地大步踏上去，还蹦了蹦，说，这有什么好怕的！井底之蛙，自卑啊。
第二份快乐：如影随形的猫。
我们俩都讨厌猫，可在华山居然多次被猫如影随形。有一段路，竟然是我们快它就快，我们慢它就慢，真是古怪。确认不是野猫，可看着它们犀利谄媚的眼睛，心里还是渗得慌。不过，这些华山的小精灵，格外轻盈利索，攀岩走壁，叹为观止。
第三份快乐：红彤彤的锁。
登山挂锁，好像是名山的特产。华山的锁，同心、长命、安康，等等名堂的，不一而足，一路惹眼。最为夸张的金锁关，更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祈祷的金锁。也许，在这万物之上的华山，空灵、清澈，所有的愿望都是纯净圣洁的。而“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的至尊高度，或许，真的可以将每个人心中的祈求，送达天上神仙？
第四份快乐：北峰上的“小资”。
四肢并用，爬上千尺幢。只容一人上下的千尺幢，果然名不虚传的险峻。
快到北峰（云台峰，海拔1615米）了。问山民，华山5个峰一圈走下来，要多久。答曰：从北峰往返，最快5个小时。当时心里还不信，自信脚力过人。现在回想，再次惭愧。
北峰上，突然冒出好多的游客。一路爬山上来，除了猫，无一随行，这些游客，难道空降？往下一望，才知道这就是华山索道的上站了。
北峰我唯一看中的景点，就是“华山论剑”的金庸题刻和“军魂”的纪念碑。整座华山，就是一个巨大的书法宝库。绝壁万仞间，苍劲雄浑的书法石刻，将一座看似严峻古板的大山，衬托得血肉丰满。
而“军魂”的石碑上，题记着当年解放军“智取华山”的历史故事。字迹并不清晰，心中却激情涌动。最初迎儿给我讲下山可以走“智取华山”险道，虽然险要却是捷径时，心里就激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执着和勇敢，难以抑制。
还是说小资吧。邂逅一位老外，居然在北峰顶上喝着XO下着花生米。远远看着奇怪，走过去想看究竟，人家居然扬扬瓶子，“Have a drink?”地邀请我。那一刻，心中的笑意立刻绽放开来。太有才了，老外！
第五份快乐：放歌。
华山的挑夫能歌擅唱，早有耳闻。可在疲惫的行走间，阵阵歌声传来，那一刻，对华山挑夫的喜爱，简直难以自禁！他们也是自己走累了歇息，就大大方方地敞开嗓子唱。一曲地道高亢的《三丹丹花开红艳艳》飘来，循声望去，确是一位老实巴交的老人。雄险的华山，嘹亮的放歌，那份纵情酣畅，恐怕没有哪座山可以媲美！听着老人的歌声，疲惫的脚步和身体，仿佛也得到了舒缓。星光大道的明星，该是他们呀！
第六份快乐：暗算。
苍龙岭是所有人对华山最敬畏的一段道路。很多人因此却步。确实很累，不过还没有累到登峰造极。翻过苍龙岭，金锁关的含情脉脉，五云峰的曲径含幽，更有那挂着黄色小果子的树，好像让攀登的狼狈都无影无踪啦！
看哥哥在后面好像步履沉重，心里好生得意。他居然也有被我甩掉的时候啊，这个骄傲的家伙！
于是，站在石阶上，等他走近，抬脚踹他。这恶作剧的念头是怎么涌上来的，自己都不知道。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人家上手就将我的脚抱住了，仿佛往外一甩，我跌坐在石阶上。就那么一瞬间，傻眼，心有余悸，就差嚎啕大哭！
旁边可是万丈深渊！额的神啊！
第七份快乐：望梯兴叹。
东峰，又叫朝阳峰（海拔2100米）。看日出的地方。好多人说要晚上爬华山，看不见悬崖绝壁，也就不害怕了，而且爬到天亮时到达东峰，正好看日出。不过，晚上看不到华山的险，爬山还有啥意思呢？
要上得东峰，那段短短的却是近乎100度的天梯，却将我的自信心彻底毁灭。
我试着上了几步天梯。石梯极细窄，绝壁贴着身子，让身子几乎得向后仰。更要命的是，攀登用的铁链子是软的，一晃一晃，几乎耗尽臂力。自知攀岩从来就是我的弱势项目，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骄傲的人儿开始大秀攀岩绝技。本就行武出身，蹭蹭蹭几下就上去了，我在一旁人造的钢制梯子上想抓拍都还没来得及。那一刻，对哥哥的滔滔江水啊！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第八份快乐：相濡以沫的风景。
一对老年夫妇，一直走在我们前后，好几个地方和他们相遇。到了南天门，走过所谓的长天栈道后，终于聊上了。
两位老人是自驾过来的，从上海，辗转了好些地方，接下来还要去四川灾区。老头带着个相机，老太太，其实也不怎么老，就一会儿停一会走地摆着pose留影。直到上到华山最高峰南峰（落雁峰，海拔2160米）。
他们是坐索道到北峰后才开始爬山的，不过，这一路，苍龙岭也够考验他们的了。听说我们从山脚走上来，还要走下去，老人说，你们很专业啊！
这一路的风景，两人就这样地一起拥有了。也许，在老头的心里，还多一道风景。都说风雨人生路，只愿相伴行。他们曾经的韶华，与一生的相濡以沫，何尝不是无限风光呢？
第九份快乐：暖心的可乐。
上山时轻装，除了干粮，我就背了一瓶茶水。哥哥背了茶水可乐若干口粮。走累了，席地而坐，背晒暖阳，面向苍茫华山，一路走一路吃，真的好不快意。可奇怪的是，怎么吃都不见饱。上到西峰（莲花峰，海拔2038米），闻到人家店里飘出的面香味，顿时饥肠辘辘。当时，要有人叫我吃面，就是天价，我也认了。可那些工作人员只顾自己吃，居然无人理睬我的饥饿！
脚抽了一下筋。不知是累还是饿。甩了甩，照样走。
登临4个峰，就差中峰了（玉女峰，海拔2042米）。可时间已经下午四点。我们决定放弃中峰。哥哥是担心我的脚受伤了还在强忍，决定坐索道。而索道5点要收班。我却想着要走“智取华山”那条路下山，天黑了不好走，于是也同意放弃中峰。
回到金锁关。上山时在这里10块钱买了一瓶“冰红茶”，用热水浸泡着，暖暖的，好舒服。于是，又让小贩帮忙把可乐泡着。回来时，取出来一喝，哇，沁人心脾的暖意啊！那一刻，想起可口可乐的广告词，就想大声喊“我的最爱！”
第十份快乐：智取华山。
这是最深刻的快乐。智取华山。
回到北峰，正好五点。哥哥说坐索道，我理都不理他地往下走，直接就走到了智取华山的路上。碰到正上到北峰的挑夫，问他们上来用了多久？挑夫说，一个小时。
他们一个小时上山，我们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下山了嘛！想想我们走玉泉院上到北峰，将近4个小时，这条险道，真是捷径！
哥哥无奈，只好随我。事后回想，自己还是太冒失了。
华山自古一条道。当年解放军八勇士，在崇山峻岭绝壁险要中，探索出这么一条路来，真是天才！沿智取华山路下山，看得出路是顺着山的分水岭摸索出的。哥哥一路走着，几乎就用研究考古的视角来寻觅着当年那些勇猛之士的足迹，一副专家的派头。
他是什么时候把右脚崴着了的，我也不知道。我那时也许是累过饿过头了，精神出奇地好，走在前边，倒有些闲庭信步的逍遥。他可能是实在忍不住了，才给我讲，让我慢些走。那时，天色已晚，光秃秃的华山石壁，也仿佛一道道冰冷的城墙，横亘在我们四周。山谷空荡，石级漫长，他就抓着铁链，倒退着一步步地挪。有多艰难，只有天知道！
迎儿的电话来了，问我们在哪里。我说还在智取华山下山的路上，大概还有三分之一。她在那头惊叫起来：“姐姐，你们还在里边啦？你就是走完了智取华山道，也只到了索道站口，下山还有将近10公里的山路！”
我大叫了一声“天啦！你怎么不早说！我们都以为走完这段路就到山底了！”
那一刻，就一个感觉：绝望！
哥哥叫我小声点。这么大一座山，就我们俩。“别把狼招来了！四条腿的狼我还对付得了，两条腿的多来几个我可没办法啊！”
突然就安静了。和他在一起，哪有漫长的道路和抓不住的空落呢？
拿出头灯。走到哪里黑，就在那里歇。
18：40分，终于走进了索道下站口的灯光。坐在值班工人的房间里，屋子暖暖的。工人们给了个电话号码，让我们叫车进来。原来，华山景区内只有营运中巴才能进，出租一概不行。
70块钱，中巴将疲惫甚至狼狈的我俩送下了山。
2009年的第一天，第一个走进，最后一个走出。华山，让两个所谓的老江湖，一言难尽，意犹在先！
华阴街上，又是一家小饭馆。一斤二锅头。
本想智取华山，却差点被华山“取”了。我有些内疚地看着哥哥，想说对不起。
他把手一挥，废话少来！
这一天的快乐，征服华山的豪情，感动，无言。
“战胜华山，一生平安！”2009的元旦，因为这句话，因为这十分的快乐，让我永远钟爱华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