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传说柳永这一首《望海潮·东南形胜》引得金主亮无比艳羡江南风物,遂起投鞭渡江之志,终致宋亡。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时年67岁的白居易闲居洛阳,忆起出守苏州杭州的往事,不禁发一声悠然神往的赞叹。江南,就此化作千百年来稚子蒙童清亮的吟咏声。
江南,在一代枭雄和不世文豪心中,固然是不同的追逐目的,却是同样不胜倾慕的向往。江南,长江之南,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多少人的一个梦想。
我等有幸,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只是今日的江南,可还是昔时的江南?北京的四合院已成了中央商务区,上海的石库门挤满了时尚男女,杭州的清河坊象一个布景棚,江南江北,有什么不同?
然而还是去走走吧,总还有一点痕迹幸运地留下。
二
十月二日晨,温州,车站。我和女友在熙熙人群中伫立。
“你的包很夸张。”“是吗?这不过是35升。”“以后别带这么大的包,很多人看你。”我环顾四周,果然。想起张爱玲的《更衣记》:“……秋凉的薄暮,小菜场上收了摊子,满地的鱼腥和青白色的芦粟的皮与渣。一个小孩骑了自行车冲过来,卖弄本领,大叫一声,放松了扶手,摇摆着,轻倩地掠过。在这一刹那,满街的人都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爱的当儿便在那一撒手吧?”。这一刻,我就是那个孩子,带点轻狂的得意和喜悦。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当我不再少年,也不再青年,可还会有这样的瞬间心情?
“你老了,也许更适合提着文件包”,女友笑着戳着我的肩说。我笑笑,不语。
我是老了,我开始怀念十年前那段无知亦无畏的少年时光。我老了,可是千百年来的江南,是也老了呢,还是更年轻了?衰老和年轻的界定又是什么呢?
三
下午三时半,西塘,烟雨长廊。永宁桥上,周遭人群来来往往。
一条廊棚延绵曲折,遮挡着千百年的雨雪风霜,长长短短的青砖路,承载过万千人的离合悲欢。那每一片墨瓦都仿佛是有情的生命,凝重深沉,亦平和宁静。
我深吸一口西塘的空气,虽然我知道患了十年鼻炎的鼻腔已变得十分迟钝,仍试图分辨属于西塘的气息。“小时候我的家乡,也有这样的风雨长廊,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我也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一丝感伤轻萦心头。当你兴冲冲回到家乡,却发现回家的路已全然陌生,老房子也变成了马路,你回的是故乡还是异乡?家乡的那条风雨廊,其实很短,二百余米而已,但我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是多少个二百米?十年的记忆,可以折算成多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