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精摘:
在阴霾小雪天气中我们开始了旅程。 最开始一切都很新鲜。 温度不是很低,大概20多度。 (这里没有人说“零下”,因为那是不需要的) 我们把能穿的都穿上了,若干层抓绒,羽绒,再加上防风的冲锋裤。 而我们的哈族马夫却只是3件衣服上阵—棉毛衫,薄毛衣,麻绳扎腰的破棉袄,外加劳保手套。 谁让我们不是吃马肉(极热性,多吃可御寒)长大的呢? 向小镇说再见, 成片的白桦林,懒懒的牛站在墙根发呆。 100公里以外的喀纳斯湖向我们召唤。
20分钟以后我开始质疑我们是否脑子有问题。 我们习惯成天坐在有暖气的办公室里。夏天因为怕晒我一般晚上才敢去海滩。 我们来上海之前住在新加坡10个月,那是一个常年不需要穿袜子的地方。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但是“骑马难下”啊。
通往喀那斯的布喀公路新修成不久,柏油路面十分平坦。 马爬犁子走一部分盘山路,其它是近路,小道,感觉上还有一点惊险的味道。寒冷袭来的同时,马的消化系统也在运行,可惜我们的嗅觉在如此低温中还是很灵敏。 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在川菜馆吃过的微辣,中辣,重辣,等真正到了四川后觉得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的辣? 同样,北疆的冷也非一般的冷。 我发觉原来以前根本就没有冷过。
打个比方,经常被问的问题,“你冷不冷?”. 让我想起香港警匪片中的经典台词,主角中弹躺在血泊中,他的兄弟们跑来,气急败坏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主角已受重伤,口吐鲜血面部苍白,而他们还问“你没事吧?”—他当然有事了! 而在零下30多度的野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雪橇以后,还问我冷不冷? 你觉得呢?当然我冷! 我无时不冷无处不冷。 这是我一辈子体验过最冷的感觉。 但是就像爱斯基摩人有上百个形容“冰”的词一样,我发现寒冷带来的痛苦是有多种形式,多种层次的。 就连身体发热也不是好事情。 口鼻的哈气会在墨镜上结一层冰霜,让你看不见。 头发,睫毛都会结冰。 如果走路太快,身上出的汗更是会迅速冷却,形成一层冰冰的内衣,让你瑟瑟发抖。
你可能会说,零下10度,20度,30度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想区别就是对生命的威胁,以及身体失去热量的速度。 在极度的寒冷中,连上厕所也是一种考验。 我从来没有如此羡慕男人,他们有外挂,而不是内置系统。 而之前关于拍摄的计划也没有完成,因为拿出照相机的一会儿就足以把手冻僵,冻得生疼。 打劫帽虽然难看,但是一脱掉脸就受不了。 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采取了一种较好的避寒方式—全身龟缩在羊皮军大衣下面。其实我们平常苦中作乐能力是很强的,不过由于两匹马之间隔着一定距离,我们俩牛的交谈时间局限于下来走路时。
我们只会4句哈语—你好是“甲克瑟”,再见是“好石”,谢谢是“阿拉赫么特”,马是“阿”,而马夫们也只会简单的汉语,所以我们也无法进行深度的对于世界局势的探讨。我只好成为我自己的娱乐中心—不顾歌词曲调地哼唱各种中英语歌曲,越离奇的歌越能让我暂时忘却那麻木的四肢。我还自编了一首流行歌曲 – 痛苦是好的,好就是痛苦的,痛苦是快乐,快乐就是痛苦,痛苦是一切,一切是痛苦,痛苦是不敢看表因为你离温暖还有好几个小时,痛苦是外冷里热, 痛苦是感觉不到你的脚趾,手指。 蜗牛更是胜我一筹,创作了大型史诗一首—美丽的雪原我的家,这里的冰雪终年不化, 美丽的雪原我的家,积雪都有一米八美丽的雪原我的家,平均温度零下二十八美丽的雪原我的家,我差点翻到了山底下美丽的雪原我的家。。。。。
当个人卡拉也变得有些无聊时,我开始作白日梦,想象夏天的澳大利亚海滩,冲浪者的光脊背,穿吊带背心的女孩,高跟凉鞋与水果冰激凌。 一面想象一面转动脚指头—起码我得保住它们不被冻掉才能穿高跟凉鞋啊.我们的需要是那么的基本—温暖。 在这里,钱,高级相机,名牌时装都是无用的,蜗牛一度居然想扔掉器材,把双脚放进乐摄包中温暖一把。
夜晚来临,鬼哭狼嚎的风声,清冷的月光,无尽的山路,而当我正觉得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折磨了,马应声停了。难道9个冰冷的小时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我们停在一间牧民的小木屋外,这里可供住宿。上路之前朋友们曾说,带睡袋吧,比较卫生。 其实当你冷得几乎开始产生幻觉时,见到房子就会进去住,见到被子就会拉过来盖的。 马夫敲门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一个可耻的念头冒了出来—就是撬门,我们也得住在这里。 终于有人开门了,原来主人已经睡了。 不过看见发抖的我们,他们全家爬起来张罗奶茶,蒸馍馍,炒马肉。 连7岁的小娃娃,也被爸爸从温暖的土墙边上被抱开,为了让给我“化冻”。 我不顾一切地抱着发热的土墙,身体开始恢复知觉时,我明白了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