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英国登山者近日在距离珠峰峰顶300米处氧气用光,生命垂危,但经过他身旁的40多个登山者没有一人将他救助下山,该登山者不幸身亡,一时间在户外圈激起轩然大波——大家关注的重点并不在于事故和死亡本身,确实,攀登珠峰本身就是一项残酷而多变的挑战,任何伤痛甚至死亡都在情理之中。大家是对事故发生后的死亡过程拥有很大争议,换句话说,争论的焦点在于那些经过遇难者身边有机会伸出援手的登山者——救与不救,这是个问题。
编译/撰文 金属狂人
今年的登山季,珠峰迎来了世界各地的登山爱好者,就在100多名登山队员成功登顶的同时,有7名外国队员不幸遇难,这是历年来珠峰攀登活动中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年。这些遇难者基本上都是在成功登顶返回大本营的途中,在8300米左右遇难的。他们在事故发生后大多都遇到了其他的攀登者,但是为什么就没有人伸出援手拯救即将逝去的生命?他们为何如此冷漠?这些人都是如何遇难的?
我在想,这些不幸的人在坚持几天后看到有人经过,该是多么的欢欣鼓舞,因为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但是当一个个登山者冷漠地离开的时候,我不知道那将会是怎样一种哀怨绝望的眼神——也许充满了对人类的诅咒。让我们看看几个在珠峰发生的故事吧,虽然我们没有登上过8000米的高峰,但这些悲喜剧有助于我们对珠峰救援作出更为客观的判断和评价。
故事一:40多人见死不救,夏普命丧珠峰
5月15日,34岁的英国人大卫·夏普从珠峰顶上下撤了300米时,氧气用光,生命垂危,但不少经过他身边的登山者却没有尽力救助他,导致他死在山上。据悉,夏普是今年3月27日离开英国,试图第三次挑战珠穆朗玛峰的,没想到却一去不回。
其中包括新西兰无腿勇士马克·英格里斯,他靠一双假肢成功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然而日前他却被指控“见死不救”。英格里斯日前接受采访,承认了他当时面临的艰难抉择和痛苦心境。
英格里斯称,他的登山小组是在海拔8534米左右的高处发现了34岁的英国登山者大卫·夏普的,海拔超过7925米的高度由于氧气稀缺,气候低至零下30摄氏度,一直被登山者称做“死亡地带”。当时34岁的夏普躺在一块岩石后面,因为缺氧和寒冷,已处于奄奄一息的垂死状态。英格里斯的登山小组成员立即聚到一起,讨论应该怎么帮助这个英国人,他们将自己的氧气瓶给夏普吸,并通过无线电向探险经理布赖斯征求意见,但布赖斯告诉他们,他们不可能将这个英国人救下山。于是英格里斯和其他几人做出了一个悲痛的抉择:抛下夏普,继续登顶。
英格里斯说:“在8534米的高度,我们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更不用说拯救别人活下来。他当时处在非常糟糕的临死状态中,我们曾经讨论该如何救他,放弃他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无法帮助他,他没有氧气,没有合适的手套抵御酷寒。”
英格里斯称,在那天早晨先后经过夏普身边的登山者至少有40人,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放弃登顶、改为将夏普救下山。34岁的夏普为了救自己,曾经站起来过,并试图修理自己的供氧系统,但他最终仍然因为缺氧和寒冷,在距珠穆朗玛峰顶大约300米的地方活活冻死,成了今年丧生珠峰的第11名登山者。夏普的尸体后来被人移到了附近的一个洞穴里,和一名1997年的印度登山遇难者的遗骸摆放在了一起。
故事二:遗憾,但不后悔
在夏普之后几天,一名叫霍尔的登山者命运截然不同。登山向导丹尼尔·马祖为了营救霍尔,放弃了登顶珠峰的机会,也没能完成他的工作——带领他的两名顾客登顶。“失去这个登顶的机会我非常遗憾,但是更遗憾的是我没有做好我的工作”,马祖在周二回到尼泊尔首都后说。
5月24日,霍尔从海拔8300米的C3营地出发。同行者包括哈里·基克斯特,托马斯·韦伯,另有5名夏尔巴登山向导,他们选择的是北坡路线。
25日上午9时,霍尔成功登顶,他向大本营发出胜利讯息。霍尔是澳大利亚最知名的登山者之一,但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登顶珠峰。尽管登顶时步履轻快,霍尔在下山过程中体力开始出现问题。花了一个小时,他才下到海拔8800米处,又过30分钟后,霍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再也无力动弹。在接下来的9个小时中,3名夏尔巴人努力架着霍尔下山,但只往下挪动了100米,这时候霍尔已经丧失知觉近3个小时。晚上19时20分,夏尔巴人通过电台告诉大本营,他们认为霍尔已经死亡。黑暗中,夏尔巴人的氧气已经用完,并且出现轻微的雪盲症。队长阿布拉莫夫要求他们迅速下撤自救。霍尔则被留在8700米的雪地上。
12个小时过去后,也就是5月26日上午7时左右,美国登山者达恩·马祖发现霍尔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他们于是赶紧给霍尔吸氧,喝茶,并用电台向大本营求救。阿布拉莫夫随即派遣12名夏尔巴人,带上氧气和担架,前往救助。
4个小时后,3名夏尔巴人找到了霍尔,他们给他服下抗高山病药物和营养液。霍尔逐渐恢复知觉,他开始能说话,但发音含混不清,体质极其虚弱。在与另外8名夏尔巴人会合后,救援队轮流抬着霍尔下山。11个小时后,他们下到海拔7000米的第1营地。此时距离霍尔被留在雪地已有23个小时。而从24日早开始冲顶算起,霍尔在空气稀薄的珠峰“死亡区”呆了近3天,其中至少12小时处于不吸氧状态。但幸运的是,霍尔最后神奇地活了下来。
马祖这样描述当时遇见霍尔的情景,“我很震惊,我看见一个男人没有手套、帽子、氧气瓶甚至睡袋,在日出时坐在海拔8500多米的地方。” 马祖对于珠峰非常熟悉,他曾经在1991年从南面测量过珠峰的高度。马祖坚信霍尔能被救活,因为霍尔说的第一句话表示他仍有幽默感:“在这看见我,你一定很吃惊吧。”
当马祖和队友正忙于帮助霍尔时,遇见登顶的两名意大利登山者。马祖向他们寻求帮助时,他们以不会讲英语为由拒绝了。但当马祖后来返回大本营时,却发现他们俩会说英语。不过另一些夏尔巴人伸出了援助之手,马祖和他的顾客没有尝试继续登顶,他们一起竭尽全力将霍尔救下了珠峰。
虽然遗憾,但是马祖并不后悔,他的两位顾客也并不后悔。“是的,我觉得这非常有价值。征服珠峰的机会不止一次,但是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如果我们离开后霍尔死掉了,我不会安心的。谁能忍心这么做呢?”
故事三:命丧珠峰谁之过?
让我们再来看一个更老一点的故事,它的余波到现在还没有消退。
1999年5月13日,刚满23岁的迈克尔·马休斯成为征服珠峰的最年轻的英国人。马休斯和向导迈克·史密斯一起登顶珠峰,当两个人从山顶下撤至海拔8000米左右的“死亡地带”时,发生的事情让马休斯的家人、参与此次登山的向导以及组织这次探险的公司之间产生了激烈争执,并最终对簿公堂。
马休斯的父母认定他们的儿子是被向导抛下的,因此他们采取法律手段提出诉讼。他们起诉了三名向导:尼克·凯克斯、马丁·柯南道尔和迈克·史密斯,他们三人那天一同在山上。与此同时,OTT探险队的前总指挥,此次探险的组织者乔恩·廷克也被起诉。
廷克说:“毫无疑问,我们对马休斯的家人报以深切的同情。但是,我们坚决反对把马休斯的遇难归因于此次探险的组织问题。我们认为,这次登山的组织是很严密的。攀登珠峰是极其危险的行动,在马休斯加入登山队之前我们就对其家人讲得非常清楚。”
在出发前马休斯的父亲见过OTT的向导们,他们许诺会好好照顾马休斯。“我当初觉得他们都很不错。”那天他接到廷克的电话得知儿子失踪,可能已经殒命,尽管他满怀悲痛,但是他仍接受了廷克的解释,也相信他们竭尽全力救助过儿子。“如果意外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在当时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好人。我试图把每一个人都想得很好。”
但在迈克尔遇难的两个月以后,马休斯的父亲接到了约翰·克里林的电话——他也是OTT的顾客,在马休斯失踪的时候,他恰巧也在山顶。他声称队员使用的氧气设备并没有达到OTT承诺的标准。“这让我们非常愤怒,”父亲说,“我们从此开始调查此事,并发现每一个顾客都认同这个说法。”
此后,两名加拿大顾客,大卫·罗德尼和丹尼斯·布朗也指出氧气设备不符合要求。他们也声称OTT组织的团队在到达山顶后就四散开来。罗德尼在南坡时凯克斯还试图用氧气罐砸他。但是,凯克斯面对调查时说:“这完全是杜撰。”凯克斯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登山者,曾被同事们看作全英最棒的高海拔登山向导。柯南道尔是国家山岳中心的训练指导。他们都被英国山岳向导协会授予向导资格,因此该中心的职业标准委员会对他们进行调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该委员会认为马休斯父亲对他们的指控不能成立。
马休斯父亲最严重也最具争议的指控是对迈克·史密斯的,那天下午他和马休斯一起在暴风雪中艰难下山,马休斯父亲说:“史密斯看见暴风雪即将来临,而我的儿子行走也越来越困难,但是他却决定不带我的儿子下来。”
史密斯是一名退伍军人。据说马休斯的死和这项控诉已让他心力交瘁,但是他完全否认这项指控。在史密斯返回途中的笔记里,他写道:下山时,我走在马休斯的前面,醒目的固定绳很快就被雪掩埋了,不久之后这个年轻人得了雪盲。
大雪阻止他继续下山,他被迫停在海拔8500米的地方超过一小时。后来他说:“为了减轻大雪的影响,我试图再回到山上,但那也是不可行的。我不得不做一个选择,是等待救援,还是冒险下山。最后,我只得选择下山。”
由于受到严重的冻伤,下山后史密斯被切掉一个脚趾。他所有的同行都认为他在那时候已经自顾不暇了。在上山的路上,队里的夏尔巴向导曾对马休斯说:“你不要爬得太慢,要不干脆下山好了。”
是氧气设备的问题吗?但是那天在山顶没有一个顾客抱怨这个氧气设备有问题。氧气设备的提供者亨利·托德对调查者说:“我的商品是经过检测和验证的。尽管在真空管和氧气罐的连接上有一些问题,但是,我改装的设备是令人满意的,去年不止50人使用我提供的氧气设备登上珠峰峰顶。”
未完的故事:珠峰拥有不同寻常的道德圈界?
抛开8000米的高度不谈,所有正常的人都会鄙视见死不救的行为。但在珠峰这种环境下,大家对“见死不救”有了不同的看法。有部分人,特别是有着6000米以上海拔经验的登山者们,对这种行为持比较包容的态度,因为他们对高海拔,特别是8000米以上的恶劣环境有着真切的感受,他们甚至认为“见死不救”是在情理之中。
据科学资料表明,8000米接近平流层,平流层和我们人类生存的对流层不一样,那里总是刮着风,超过29米/秒的12级以上大风不舍昼夜。换句话说,那是一个极限境地,是一个人自顾不暇的地方。因此,他们认为8000米的高度是一个死亡地带,大家过多地苛责这些“见死不救”者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在那样的高度,不能用平地上的道德标准去要求,他们确实没有能力拯救他人的生命。
但是,8000米高度是否真的就是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登山者在那种情况下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拯救他人吗?前面的故事中我们已经看到,在那种情况下救人并非是痴人说梦,不然霍尔怎么可能绝处逢生。很多专业人士也对所谓的“死亡地带”提出了置疑。新西兰奥塔戈大学生物学家兼登山运动员安斯利表示:那只是见死不救者的托词罢了,只要那时为夏普提供一定数量的瓶装氧气,完全有可能使他恢复知觉并脱离危险。对很多人来说,一生也许只有一次攀登珠峰的机会,如果救人,就意味着这惟一一次机会的丧失。所以,他们只能对遇难者视而不见。
珠峰,这位圣洁的女神用她残忍的一面检验着脆弱的人性。
链接:圈里圈外的声音
第一个登上珠峰的人希拉里爵士: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当一个人遇到危险和困境时,我们只是摘下帽子,对他说“早上好,再见!”然后就离开了他,这是很可耻的行为。我认为,救助别人是每个人的责任,救助他人的生命远比登上珠穆朗玛峰更重要。
网友疾风:道德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能成立的,不了解珠峰8000米以上的状况,就无权充当道德法官,坐在开着冷气的环境里对着电脑屏幕指手画脚!
夏普的母亲琳达:在那种情况下,你的责任是拯救自己,而不是试图拯救别人。
山友阿虎:我从珠峰下撤时,在一个山窝处看到一名裹着睡袋的外国登山者,他已经受伤了,无法行走,已等待救援几天了。我往他嘴里塞了两块巧克力,可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帮助他。一位登山者后来对我说:你这样不一定是在做善事,他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苦。
参与救助霍尔的登山者布拉什:那时,我们并不认为我们在做一件多么惊人的事情。除了救他我们别无选择。没有登上顶峰的确非常遗憾,但是,我很难相信一些人能够熟视无睹地经过一个垂死的人,我现在知道救人一命的感觉比登顶要好。
本刊读者老刘:如果我们登山的人最后都变成冷漠无情的人,那登山还有什么意义?
曾被救助的山友农夫:大家能救我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这里还有两个前提:一是高度在8000米以下;二是我没有受伤,只需要简单的搀扶,可以自己行走。如果伤重不能动,那结果现在也不敢想。
山友吕飞龙:我在登雪宝顶时,朋友不幸扭伤无法继续行走,我们只好打电话给当地登山向导求救,结果对方的第一句话是“你朋友多重,我救人是论斤的”。虽然他们救了我的朋友让我们很感激,但是这种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让我对登山界的道德产生了疑问,那么多人在珠峰见死不救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