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周遭风景固然美,但攀登者则热衷于从更高的角度去欣赏。
第二次尝试攀登四姑娘山幺峰,孙斌一路面对各种各样的挑战。
极限攀登就像俄罗斯轮盘赌,枪轮每转一格,碰上子弹的风险就大了一分。对于攀登者来说,"保持移动"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可这座美如仙女的山峰,总是想尽办法,拖住我和"大厨"的前进脚步。
2002年,英国人Mick Fowler和Paul Ramsden自北壁新路线"梦幻之路"成功登顶四川的四姑娘山幺峰,这次攀登获得了当年的金冰镐奖。这就好像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中,让这座身形俊俏的山峰在世界范围内受到热烈关注。
幺峰的攀登于我也是第二次,2006年10月我曾尝试Charlie Fowler那条南壁直上转东南山脊线路,并到达路线根部。由于当时气温较高,南壁路线上热胀冷缩效应让落石如流星般坠下,只好作罢。
虽然没有登顶,可对这座传奇山峰的认识就更进一层。无法清晰的解释这座山峰对我具有如此强大吸引力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这座山峰于我的特殊象征意义,每一次攀登都将成为对自己攀登策略、心理、技术、能力的全新认定。我依然记得上一次下撤至山口,回望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巨大山体,回归的愿望是那么强烈,让人无法释怀。
我肯定还将回来?可不确定是和谁一起。
神圣的陌生关系
2008年10月,参与在玉珠峰北坡一号冰川举行的中登协第五期高山技能培训,罗彪和我搭档进行教学,配合默契。教学当中无意间提起了一起攀登幺峰的计划,俩人都兴奋无比,当即决定日后结伴前往四姑娘山,采用双人轻装快速的方式尝试由已故登山家Charlie Fowler单人solo首登的南壁直上转东南山脊路线。
去年冬季日我终于再次将大本营扎在4800米左右的冰川末端。在这里另一只攀登队伍的大本营成了我们的邻居。
我和罗彪将全部装备运输至5200米路线根部,穿过那些复杂破裂的冰川,布满了垂直陡坎和裂缝,仿佛是山对我们面对真正挑战之前,先来检验一下我们的攀冰技术和熟练的裂缝区结组行进技术。根据观察,发现南壁正下方岩沟上攀至5500米,向左横切,切上西南山脊后直接登顶的路线似乎是一条可行的新路线,这让我们很兴奋,遂决定尝试新路线。可兴奋之余,就在当天返回的路上,罗彪开始感觉肺部不适。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次日,罗彪因肺炎引发肺水肿下撤日隆,我只好改变攀登计划,在大本营休整并等待罗彪返回。既然无所事事,为了更好的观察路线,我单人尝试前日观察的路线,沿中部岩沟solo上攀至5500米左右。经观察,兴奋地发现路线基本可行。
11月27日坏消息传来,罗彪因身体未恢复无法返回大本营参与攀登,这让我极端郁闷。由于自我感觉状态极好,但单人又无法完成攀登,看来我最需要的是一个新搭档。天气晴好,幺峰壮美的岩壁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我想起了与我同住在空气稀薄地带的邻居。
我登门拜访了这支攀登队,由于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攀登渴望与计划,能成为我的搭档的人就只剩下一位了,无攀登任务的大本营主管兼厨师古杰。古杰的攀登渴望从未消失过,而我的拜访自然引燃了他的攀登激情,经与其所在攀登队的各位队员商议,我的提议终于获得认可。
我一直认为,在登山中搭档关系是非常神圣的,成败生死都取决于搭档之间的彼此理解。如果两名攀登者在多次的搭档经历中完全适应了彼此的风格,那么两人的体能、智慧和意志结合起来,就会形成1加1大于2的效果。
现在,古杰,我的"大厨",也许就是这个人,虽然我不能百分之一百确认这一点,但山峰的诱惑尽在咫尺。我攀登,有时候就是游走在理智和激情之间,而两者之间的边际,并不总是那么清晰。
被拖住的脚步
1月28日,我和古杰开始攀登。
穿过冰川,抵达营地,但坏运气不期而至,再次为难我们。古杰在跳过一个冰缝时脚下一划,痛苦地倒地不起。我的心一沉,急忙赶去查看,发现古杰左臂肩关节脱臼,他一脸痛苦与歉意,可这就是攀登的艰难与挑战,我临时则当起了接骨医生,咬着牙为古杰接续了脱臼的肩关节。
晚上,古杰肩膀疼痛难忍,只好服用止痛片控制。之后,我们制定了第二天的攀登计划,6点前开始继续攀登,天亮前攀至5500米的已知路段,这样天亮后,我们便可集中精力对付横切前那一段最困难的悬冰川。我们还计划10点前切上西南山脊,并保证下午2点前登顶,并有相对充分的时间下撤。
第二日凌晨4点起床,古杰肩膀依旧疼痛难忍,服用止痛片后,咬紧牙关,我们收拾各种装备,并每人携带睡袋及急救毯一个,以防意外露营时的不时之需。此外还有诸如备份衣服和手套,当然,还有足够止痛片以防不测。
高山安全主要取决于行进速度和移动能力,而轻量化是一切的关键。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减轻负重造成的影响,需仔细选择装备,尽量追求轻量化,这样可以让我们爬更难的路线,而且移动得更快,从而活得更长。可以说,轻装是快速移动的必要条件。
鉴于古杰因伤无法负重,几乎所有的装备都由我背负,我掂量了一下,包重估计超过12公斤,因此我们也无力再背负帐篷和炉头套锅。
凌晨5点45分,我们离开营地,两人用一条8.3毫米的半绳结组,开始攀登。8点左右,我们抵达5500米的岩沟中部,开始左切。
在危险环境中,速度意味着安全。极限攀登就像俄罗斯轮盘赌,枪轮每转上一格,碰上子弹的风险就大了一分。对于极限攀登者来说,"保持移动"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可这座美如仙女的山峰,总是想尽办法,拖住我和"大厨"的前进脚步。
横切比想象的更困难,加之攀登速度的问题,中午12点,我们才翻上西南山脊,达到幺峰左肩巨大的悬冰川下方。此处向上,可沿山脊攀登,多为冰雪坡地形,估计至少还需6个小时可登顶。此时,乌云密布,还伴随着大风,最要命的是,我们的路线有大量横切,无法原路返回,下撤路线未知,如果我们继续登顶,可能下撤时会天黑,甚至需要露营;由于我们未带帐篷,这样的天气露营必将变得十分危险。
当前这个攀登季节稍晚,气温很低且风很大,而临时选择的新路线上升和下撤路线不一致,给我们的攀登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
山峰在照片上充满诱惑,从山谷里仰望它更是美得让人心驰神往,但是爬上去的过程则充满了致命危险。这就像一场生存游戏,如果输掉了,就意味着受伤甚或死亡。有限的安全保障多来源于清醒的头脑,而不是正确的技术,因为一切行动和技术都是意识的产物。因此,我始终坚信:策略高于技术、技术高于装备。而现在,最正确的策略无疑是放弃。
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我和咬牙坚持的"大厨"最终决定下撤。经过10段每段近60米的垂直下降,傍晚前终于撤回5200米营地。之后继续下撤,在夜色中艰难地返回大本营,天气极其恶劣,我们则异常痛苦狼狈。
回家了,脑子里面依然不时回想那段激动人心的攀登,那些漂亮而困难的山岩斜面,陡峭的雪坡,困难的石板横切,陡峭冰壁,还有暴露感极强的刃脊......印象深刻的还有每天8~10级的大风,早上帐篷上厚厚的冰霜,还有攀登那天冻冰的鼻子,和返回大本营的狼狈。整个过程中,伴随着罗彪生病下撤、被迫等待和改变搭档、古杰肩膀脱臼,真是充满磨难。
至今,攀登场景仍历历在目,这是一次美丽的攀登,每个人,我的每一个搭档,攀登的勇气都值得尊敬,山很美,尝试和勇气更美。
作者简介
孙斌
30岁,中国国家登山队队员,拥有丰富的攀登经验和登山活动组织经验,国内系列攀岩、攀冰、高山向导课程的设计者和教练。Northface和lasportiva赞助运动员。其10年的高山探险经历,攀登过亚洲、欧洲、非洲一些著名的山峰:珠穆朗玛(8844)、厄尔布鲁士(5642)、乞力马扎罗(5895)、慕仕塔格(7546)、念青唐古拉(7717)、中尼友谊峰(6590)、四姑娘山么峰(6250)、启孜峰(6206)、玉珠峰(6178)、四姑娘山二峰(5345)、雪宝顶(5588)、哈巴雪山(5396)、勃朗峰(4820)。2007年5月24日,登顶珠穆朗玛峰(8844)。
四姑娘山幺峰攀登小史
四姑娘山幺峰,海拔6250米,邛崃山脉主峰,地势陡峭,攀登难度大,尝试者很多但鲜有登顶者,其形成广泛影响则来自于2004年马一桦、陈骏池、康华、陈泽刚以及两个美国人Jon otto和Tim Boelter重复了日本人1981年首登的西南山脊路线,这让这座山峰以更亲近的距离展现在国人面前,让所有热爱攀登的中国人意识到,也许技术攀登离自己并不遥远。
有关于这座山峰的登顶记录,有记载的应该是以下几个:
1981年7、8月,日本同志社大学登山队首登的东南山脊路线;
1992年,日本广岛山之会登山队完成的南壁路线;
1994年,Charlie Fowler单人solo完成的南壁转东南山脊新路线;
2002年,英国人Mick Fowler和Paul Ramsden完成的北壁路线"梦幻之路";
2004年,马一桦、陈骏池、康华、陈泽刚以及两个美国人Jon otto和Tim boelter重复了日本人1981年的路线;
2008年,Dylan Johnson和Chad Kellogg完成了西南山脊新路线"快乐牛仔";
2009年,周鹏和严冬冬完成了南壁直上新路线"自由之魂";
2011年,法国人Dimitri Messina和Mael baguet沿着北壁新路线"你很漂亮"登顶成功;
2011年11月4日至15日,孙斌和李宗利再次尝试并完成了南壁转西南山脊新路线"解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