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呆在舒适的西江边,慵懒却精神,今天看不到太阳,却明显感受到它的火热。我的头似乎还有点晕,不敢像平常快速的动起来,那时四姑娘山在大脑的印记。
虽然提前一个月做了大量的准备,但到了山上,却发现最需要的东西却被忽略了。
我们最缺的不是体能,我们用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对付它。每天打一场篮球,跑450米台阶(垂直距离算),后来加到了每天跑900米,练得很苦,但到了山上,我才发现一点体力都没有,怎么想办法,体内的力量也出不来。
我和明哥两人4月29日晚飞成都,30日早上前往日隆,我们的目标是四姑娘山二峰,一个月前已经跟高山协作扎西联系了。在卧龙吃午饭,胃口尚可,两人都吃了两碗米饭。到巴郎山观景台,从成都过来,海拔已从500米上升到4500米,我们已经头晕,但按捺不住兴奋出来照个像。过了垭口,快速的转了两三个弯,我忍不住吐了。自小喜欢晕车,这不奇怪,就怕引起高反。而这时明哥也高反了,只是我顾着自己晕,没留意到。到了日隆,住杨二哥的青年旅社,明哥躺下休息,我也睡了大约一小时。我起床后,明哥不愿起来,说要等等。
我趁下午阳光未逝,出来逛逛街,抢拍几个小镇镜头。小镇海拔约3200米,崭新明亮,s303省道两旁都是藏式客栈,门前挤满了小车,美丽而热闹。对面的坐佛雪山,静谧而圣洁,马队的马蹄声嗒嗒不断,悠然而漫长。
直到晚上9点多,明哥才起床出来活动,并在商店买了两小罐氧气和一副雪套。我俩是最后吃饭的客人,跟热情的主人杨二哥一家共餐了。
5月1日早上9点,我们向四姑娘山二峰的大本营出发,海拔将上升1000米。明哥刚感觉好点,决定骑马,我步行,同行还有两位浙江某大学的两位小伙子——小洁和肥猫。两位小伙子没任何准备,到日隆才决定登二峰,后来因装备问题吃了不少苦头,是后话。他们的这种热情和冲动让人羡慕,年轻多好!
入山的向导是向师傅,一路不断给我们介绍,山上很多紫色的小花,是虫草花;马吃带刺的树叶,叫青冈树。东边的雪山分别是鲶鱼沟、八郭棚、山神沟、烧鸡窝、凉天湾、卢房沟……到了保护站,游客都停下休息吃午餐。我和明哥合吃了一盒自带快餐饭。准备装点热水,说我的水瓶大,要十元,就不装了。
下午五点到大本营,在营前发现一具小牛骸骨,不知是病死还是冻死。大本营里,热情的扎西和张二哥招待了我们,我跟扎西已经联系一个多月了,初次见面,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热情,还要能干。扎西观察了我们四个的手指,发现明哥的高反最重,肥猫的最轻,我和小洁居其中。扎西叫我们喝了好多热水,又让我们在周围走走。扎西已经帮我和明哥扎好了帐篷,睡垫睡袋都铺好了。明哥高反又变得厉害了,进帐篷睡觉,扎西准备叫他起来,但后来观察状态,就随他睡了,扎西再给了两罐氧气备用,后来这些氧气一直到撤走,明哥都没用。两小伙子自带帐篷来,张开后却发现忘了带外帐,在四姑娘山卧观星空可不是一个好主意,后来扎西拿出了自己的装备,甚至连鞋子,登山杖等。扎西在大帐里做饭,我闻不了油烟味,也不敢多说话,就在周围拍拍照,缓步来回的走,一直没停,希望慢慢缓解高反。扎西做了好多菜,还炖了一只鸡,我吃很少,但还是吃了半碗饭和一个鸡中翅和翅尖。山上的人太多了,明早两点四十分就要起床,要不怕人多危险,现在天黑了,开始睡觉,扎西这样安排。
接下来的半个夜晚,叫我终生难忘。明哥在帐篷里等我,他不想吃,也不想喝,他怕吃了就吐,不仅吐一次,还怕连续不断的吐。我陪他走走,希望取得昨晚在日隆的效果,可惜没有。我躺下,发现自己咳嗽很厉害,开头不太在意。因为自己是过敏性咳嗽,每晚睡前都会咳几下,到睡着就没事了。可是今晚却不同,没玩没了,胸口咳得像抽了筋。我自己没得睡好了,还要害大家不能睡。后来才知道两个年轻人很快打起了呼噜,影响不大。咳到后来,明哥帮我盖被子了,他觉得我比他更难熬了。他摸我的额头,判断我发烧得厉害,喝水吧!我没有喝。吃药吧!我没有吃。我说,明天早上才吃吧。我懒得动了。第一次我找头灯,躺下时就放在头部右侧,找了很久没摸着,我想,两点多扎西叫起床我怎么办啊?躺下咳了好几阵子,没有停顿的意思,又起来找头灯,结果不知怎的居然在刚才摸索的地方找到了。开了头灯,发现光线模糊得很,就想打开头灯的散光片,轻轻拨开就行,但我发现怎么也做不到。摸摸眼睛,发现近视眼镜不见,睡觉时是跟头灯一起放的,现在怎么摸,都没有。躺下,继续咳嗽,直到尿急了,急了很久,再也不想憋了。昨天上山时特意带了两个空塑料瓶,准备晚上做夜壶用,但路上嫌麻烦终于扔了,没想到晚上给了我巨大的考验。决定起床那一刻,不知怎么在左边找到了眼镜。走出帐外,已经多了一层雪,第一次在雪地画地图,发现雪可以融得这么快。尽力避免一件可怕的事情——就是小小鸟不听指挥的往裤子上撒——最后还是免不了有几滴,扫兴啊!睡觉时我穿了羽绒,睡袋下又铺了明哥的羽绒,睡袋上又加了一张羽绒,我热得出汗,热得发烧。我的直觉就是盖太多发烧了,但理性告诉我,盖太多不会发烧,也许是我的喉咙发炎,但后来却没有发现喉咙发炎,所以我无法解释当晚为何咳嗽为何发烧,这些症状在登顶冲锋途中就消失了。有一点可能就是早上上到保护站前,我只穿了一件薄衣,保护站后有点冷,就加了冲锋衣,可能这个过程感冒了。但后来没有喉咙疼的感冒症状,刚到大本营时有一些鼻水,很快也就没有了。对于高反,似乎有太多的未知和疑惑,我就是想详尽的写出来,以寻求朋友们的探讨和帮助,希望更深入系统的理解高反的病理,今后帮助更多的登山爱好者。
咳嗽间我不断想,扎西是不是推迟出发了,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动静?漫漫长夜,一次又一次,我都没等到扎西起床的叫喊。只有在帐篷外面溜达的马,很多次将马头伸过帐篷,粗重的喘气吓我一大跳,很怕那铁蹄猛踏下来,我的脑瓜撑不住那分量。不知熬了多久,终于听见扎西粗大的嗓门:起床啰——
明哥决定不起了,这次大本营成了他本次登山的最高点,但他不后悔,觉得收获挺大。我挣扎着起来了,我知道这种状态很不好——发烧咳嗽没睡觉——登顶的可能性不大,上到哪算哪吧,不枉来一次就行。当然我还有侥幸的心理,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体会苏醒的。扎西摸过了我的头,对我的状态表示担心。扎西说我自带的雪套不好,借了他的给我。我发现自己绑雪套非常吃力,有一条带子无法处理,扎西帮我系好了。雪套整体绑得马虎,到山上吃了亏,是后话。我只喝了一小口菜粥汤,吃了一颗退烧药,就出发了。小冲锋包里带来水袋和保温杯,四小包麦片和四小包速溶咖啡,腰包只装了个小相机。防水手套让我做任何事情都很困难,后来我干脆摘下放口袋里了。
大约4点,扎西、张二哥领我们三人出发,向师傅留营地照顾明哥。上山时我们还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草,没多久就是雪水,雪地了。雪地比我想象的要深,刚走进雪地一二百米,就遇到很多过膝的陷脚处。我知道如果我拼了劲紧跟扎西和两小伙子,我的心脏承受不了,于是我放慢脚步,按自己的节奏走,希望熬到太阳出来,然后精神抖擞的冲顶。扎西领着两个小伙子走前头,张二哥陪我走后边。没多久下起雪来了,是像盐粉一样的粉雪,我没想过雪会这么细小。
越往后走,我的心脏跳得越厉害。只要顺畅的走五六步,我就要停下休息一阵,我知道不能坐下休息,我就把胸口压在两根杖上站着歇。好多次我很想睡,哪怕补睡一小会。现在我不发烧也不咳嗽了,可以睡着了。可是扎西和张二哥不许我睡,我挣扎着往前行。走过一段许多到大腿的深雪区后,一条被许多人踩过的雪径出现了,能够比较有规律的踩在别人的脚印上,省了不少力气。后来我发现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了,容易偏出大约一米宽的雪径。一次陷到了大腿深,抽出来时发现脚套松了,进了点水,不多,但袜子湿了。这时,我明白了雪套的重要性。我的袜子进水,往后的行程就决不允许我停下。走到一处较陡的坡上,我请求张二哥给我站着睡十分八分钟,张二哥不许,最后还是心软答应了。大概休息了三四分钟,我又继续前行了。这次我采用的是“休息步”,以前只在书上看过,每跨出一只脚,都等喘气平缓了才出第二只脚。这样慢了许多,但不用停下来了。雪越来越大,山越来越陡,问扎西还有多远,说还有三分二呢?这三点八公里咋这么远呢?我觉得自己至少走了五六公里了,可是扎西说只有一公里左右。天开始亮了,雪下得更大了。我问山上有没有地方躲雪,回答是没有。我觉得天亮了,我该提提神了,就冲了一杯咖啡喝,没别人响应。后来我才知道这时肥猫已经吐了,而小洁正经受另一番考验。到了一个陡坡中,小洁鞋袜全湿冻得顶不住了,要往回撤。本来这次他的高反最小,体力最好,就因为没有防水鞋子,真可惜了。张二哥陪小洁走了。扎西问我们,我和肥猫表示继续。缓慢而艰难的前行,我一会儿用自己发明的休息步,一会儿又觉得要追紧点用十多个连续步伐,然后又歇一大阵子。扎西的状态让人羡慕,一会儿他敞开喉咙唱几句青藏高原,一会儿又点支烟等等我们。在一个陡坡上,对面下来一队人马,对我们说:雪太大……太危险了……山还在那里,不是吗?后来知道他们从第一平台下撤。扎西再次询问肥猫和我的意见,我俩一致同意到此为止。我们留了照,是这次登顶唯一一次有力量掏出相机。扎西对着我按了快门,有一张我很喜欢,神情憔悴却向上仰望,嘴唇明显发黑,却不比扎西更黑。后来扎西告诉我们,这里海拔4800,离大本营1.8公里。更后来才知道,当天没有队伍登顶二峰。
下撤的路上,肥猫体力好跟上一支下撤的队员走了,扎西一个人慢慢陪我。我问扎西,我可以坐在雪上滑下去吗?扎西说平时我不准,现在看你的状态,你就顺着我的脚印往下滑一点吧。后来只要遇上陡一点能滑的坡,我都会滑一小段,可惜这样的好机会实在太少了。往回走的路程让扎西担心死了,因为我走不了多远就会摔在地上,倒地后我会趁机躺几十秒再爬起来。有一次一个领队冲着扎西喊:快看后面,一个队员倒下了!扎西往回跑,没到我跟前,我又站起来了。说实在话,比起上山时,下山既无乐趣,也无斗志,只觉得自己软绵绵的像块棉花,知道自己总能走出去,但没玩没了的雪地不知要走多久。两只防水手套湿了,但戴在手上手会更暖和点,就也戴上了。只是右手的抓绒内套怎么也找不着,以为是掉雪地上了,后来回到家里才发现,那只手套在自己的衣服外口袋。过了一个陡坡,前面有一个不知谁的帐篷,还有一匹马。扎西快速的走下帐篷,不见人了,我想,扎西应该帮我叫匹马吧,驼我回营地,省得我再受罪了。许久都不见他出来。我慢慢往下走,快到坡底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大何——”他帽子上的雪花还没拭去,不容易发现,原来是肥猫!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来到了大本营!白皑皑一层我认不出的大本营!“我来帮帮你!”“谢谢!”肥猫正想搀扶我的时候,我摇摇手,示意他停下。胃里猛的一阵抽动,翻江倒海般我要吐了,好几次没出来,我觉得可能要吐血了,在抽痛中喷出来了,是黑黑的咖啡,大量的水和昨晚的一点青菜。不仅今天早上的那口汤和咖啡没有被消化,而且昨晚起我的胃已经开始罢工了,没给我提供任何的能量。幸好的是,到后来胃部压力减轻了,整个人豁然舒坦起来,幸好没吐血。难为肥猫陪我了。回到营房,已经过了九点,上山一点八公里的路程,来回我用了五个多小时,破了个人走路的最慢记录。
帐篷四周已经给雪深深埋住,深怕明哥缺氧了,喊了一声,他的回答力量很足,我放心了。在帐篷躺了一小会儿,收拾行李返回日隆,每一个动作都像超级慢镜,花了好长时间我才收拾好,反过来是明哥多次帮忙了。扎西端给我一点菜汤,我喝了一小口。这次我要骑马了。肥猫和小洁步行跟随,但很快他们的速度超过了马队,毕竟是年轻啊!明哥策马小跑几下,我的马也跟着跑了,结果给马鞍上的铁环撞疼了屁股,几天后回到家里才发现屁股烂了一大块。走近大公路时,我又吐了一次,路过保护站时没吃东西,可吐的东西不多。
到了日隆,扎西和杨二哥不停的关心我们,还给我们送了礼物。无法在行动和言语上表达我们的兴奋和感激,提不起精神,只能重复单调地说谢谢谢谢。5月3日早上9点,我们与扎西杨二哥挥手告别,早上的太阳非常明亮,我对扎西说,我们等到今天早上登顶就好了。扎西说,最快的小队现在离峰顶只有300米了,羡慕啊!不过我没有后悔,体验够丰富的了。小洁和肥猫继续他们的西征,祝他们一路顺风!返还成都路上,午饭时我继续在车上睡觉。下午到都江堰时,我开始觉得肚子饿了,想找杯热饮,没买到,吃了一小包旺旺饼干。晚上跟一路有缘的小鹏小叶尝孔亮火锅,虽然有些怕辣,也有些怕油,但终于胃口大开,人生又恢复了动力,真叫人开心啊!